从京城去宁州是走陆路,为了舒适和安全,燕王一行人走得并不快。
清沅活了两辈子,老家霖州就是她去过的最远的地方。平日都是住在京中,去外地游玩也都是风景名胜。
这一路西行,越往西,城镇越粗犷,清沅还是头一次亲眼所见,亲身体验。
他们所走的路线,是一条通商路线。从边境入关的商人进京,都是走这条路。从宁州到京城,这条路线是最快也是最安全的,路上人马货物川流不息。
清沅知道,萧广逸上辈子也是走这条路回去京城的。如今他又顺着这条路重回宁州,仿佛逆水行舟,她难以想象他的心境。
但清沅能感受到,自从离开京城,一路向西之后,萧广逸越发沉稳自在了。这也正是她之前期望的。在宫中太压抑,他们不得不时时想着避人耳目,就连婚后都得小心着身边人。
从京城走了小半个月之后,事情就完全不同了。
萧广逸与她在路上,一路走,一路梳理身边人。萧广逸身边还好,他身边最得力的是郑九,向来忠心。顾皇后给他安排的几个宫女,他完全不亲近,一出了京城,就交给清沅安排了。
清沅这边人是边用边筛。她在国公府当家那么久,怎么挑选能用的人心中早有一套。更关键的是,她知道怎么不动声色调动,把一个人来回盘那么两次,一般人就知道该怎么服从了。毕竟人都是为利奔忙。
顾皇后给清沅的十二个宫女虽然有些麻烦,但清沅观察了几天就摸清楚她们的底细了。最重要的是,清沅清楚顾皇后的习惯。
这十二个人不会是一盘散沙,顾皇后必然在里面安排了头羊,而且通常会安排一明一暗两个。一个明面上的头头,一个在暗地里管着她们,与宫中通消息。
这群人在清沅这边领俸禄,还另有一处可以领顾皇后的钱,或是家人父母,或是为她们置产。她们为皇后卖命,为的就是将来能享受。
上辈子顾皇后就是这么对玉苓,这些宫女取得了玉苓的信任,与宫中里应外合,完全掌控了玉苓。
这辈子清沅既然完全知道这手段这方法,也知道这些人的目的就是做顾皇后的眼线,帮助顾皇后操纵她。那她当然不会有丝毫犹豫了。
清沅一下手,就是先拿头羊开刀。离开京城不久,她就找个由头发作了一番,把头羊揪出来,责罚了一通。
离开京中之后,清沅头上就没人压着她了,她是名正言顺的燕王妃。王妃脾气大,拿下人撒撒气,谁也管不了。
被清沅揪出来的头羊姓徐唤木兰的,年龄二十出头,在宫中算是年龄较大的宫女了。顾皇后说清沅做了王妃,又是在宁州,将来要在宁州安家,生育,少不得要年纪大些的宫女,才懂如何伺候。实际是因为年龄大些的,胆子也大,知道如何一面应付清沅一面和宫中通消息。
清沅找件小事就发作了徐木兰,罚了她的俸禄,又罚她做了一天粗活。徐木兰这时候心中还镇静,以为这只是偶然撞上的,并不是因为燕王妃发现了她的身份。
再者,她是皇后赐下来的人!王妃再如何嚣张也要顾忌皇后的颜面。难道真以为天高皇帝远了么!
徐木兰忍过了一天责罚,又回到清沅身边。
这天一早,燕王与王妃两人又在床上说说笑笑。他们宿在驿站。驿站早就洒扫干净,将最好的宅院空下来等候燕王。因此他们一路上休息得都很好。
燕王与王妃都不是懒睡晚起的人,但似乎每天早上起身之前都会在床上躺着说一会儿话,两个人有时候嘻嘻哈哈,有时候窃窃私语,更多时候是暧昧不清的声音。
徐木兰只隐约听到“宁州”“行商”“丹支邪”等字眼,她在宫中伺候多年,多少也知道些这边境的厉害。这些话听起来,似乎是燕王在对王妃议论边境局势。
徐木兰就捧着水壶,不由靠近了些,想听得更清楚。
她才凑进了两步,床帐猛然一掀,王妃几乎将帐子扔到她脸上,她低低惊呼一声,手中的水差点洒了。
燕王只是冷冷看着。清沅脸上也没了笑容。
徐木兰心道不好,忙问王妃要不要喝茶。
清沅淡淡道:“你去门外站着。等我叫你进来。”
徐木兰忐忑不安,面上还强做笑脸,辩解道:“奴婢以为娘娘一起身就要喝茶的。”
清沅看了她一眼,道:“去外面跪着。”
徐木兰面上一阵红一阵白,她以为顾清沅会顾着些皇后的颜面,没想到她竟然这样不管不顾。徐木兰无法,只能去门外跪着,心中已经盘算起来,怎么措辞,让顾皇后知道这位王妃,从前在宫中顺从的样子都是装得好,实际上十分跋扈,完全不把顾皇后放在心上。
跪了半晌,那边燕王与王妃都已经更衣好了,用过朝食了,清沅才叫人将徐木兰叫到面前。
徐木兰这时候还是要服软的,只是给清沅磕头认错。
清沅让身边人都退下,她平静说道:“你心中其实以为我是小题大做吧?”
徐木兰忙道:“奴婢岂敢这么想!”
清沅淡淡笑了:“你不敢么?”
她打开手边的一个匣子,从里面取出几封信件,往徐木兰脚边一扔。
徐木兰只看了一眼就觉得浑身冰凉,那信不用打开看内容,只要一看折叠的形状,她就认出了那正是她给宫中的密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