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拓心里越发远了齐氏,齐氏却在李家琢磨着如何重拾母子情,一面照料着李货郎,一面翻出布料裁衣。
李货郎看她辛苦,心疼起来,躺在床上道:“三娘歇歇,得闲再做衣。”
齐氏道:“我心中歉疚,大郎与小郎,身上就没我的针线,我对不住他们。
李货郎呆了呆,奇怪她怎么又转了心肠,躺在床上脸色灰灰的,一时倒生分起来。
沈拓回家后,又是难堪又是歉疚又有恼怒,对何栖道:“我只知阿娘上门烦扰你,却不知阿圆受了这些委屈。”
何栖见他神色难看,羞惭满面,柔声道:“不与大郎相干,人之出身父母,皆不能自择。婆母已经另嫁,一年也少往来,我们只远着些,逢三节置礼,平素各自安好。”
沈拓仍是郁闷不喜,何栖捡了一块石密塞进他嘴里,哄道:“明日你与叔伯好好吃酒,再不拘你的。”
沈拓噙一口甜意,笑起来,暂把恼意抛置一边。
他们这边想着明日宴客热闹一场。何栖特备各种大料、黄酒、酱糖,将猪头洗净焯水下锅,整晚只拿不煨着。煨得那肉晶透软糯,弹滑不腻,汤汁浓郁、异香扑鼻。
到得晚间,沈拓帮何栖看了看灶间的火,正要回屋睡下,便听院外有人用力扣门,却是一个小差役,道是苟家打成了一团,明府有令,吩付都头前去一趟。
沈拓狠狠吃了一惊,不敢耽搁,何栖取了厚衣给他,蹙眉道:“他们原先横行无忌,眼下家中遭难,眼看大厦将倾,穷途之人,不知会生什么事非。大郎一切小心。”
沈拓拿了横刀,道:“阿圆放心,我不会冲动行事。”
何栖目送他身影消失在浓夜里,微叹一口气,转身见何秀才披衣立在廊下。
上前道:“阿爹,夜深天寒,怎还不安歇?”
何秀才笑了笑,道:“我听见动静,出来看个究竟。”又满是怜爱地看着何栖,“阿圆,你婚后事出频繁,大郎又总不在家中,内外操劳,可有累到?”
何栖扶了他,歪着头想了想,笑道:“细论起来家中也与往常一般无二,不过因着苟家命案骇人听闻,大郎和阿翎又在县衙供差,倒显得事事与家中相连,令人心烦神扰。”
“你们夫妻成昏不过数月,却是聚少离多,总是委屈了你。”何秀才摇头,“既不曾万里觅封侯,又非是商人妇,却不得常相聚首。”
何栖道:“他既任了县里的都头,自要担事分忧,若是惫懒耍滑,阿爹岂能看得中他?”
何秀才叹气复笑:“你与他夫妻,冷暖只自知,阿爹也只是白问一嘴。”
何栖送了何秀才回屋,道:“阿爹放心,世间无十全之事,眼下便有不如意,也不过微末芥癣,不足挂齿。”
何秀才释然微笑:“阿圆过得顺心便好,阿爹别无他求。”
何栖笑:“阿爹早些睡,明日人多,阿爹不惯与他们相处,只与卢叔吃酒谈天。”
何秀才道:“不是阿爹目下无尘,实无话可说。”
何栖拿刀削了几枚荸荠果奉与何秀才,道:“阿爹随心,岂能为些虚礼委屈自己,更何况阿爹居长,他们后生晚辈,何来的失礼之说。”
何秀才接了果子,他姓何,住了沈家,女儿女婿再体贴,心里也少不了一丝客居之感。心中也自嘲年老未曾豁达。吃了几枚果子,甘甜爽口,便问道:“小郎和阿翎那可有落下?”
“他们不耐烦吃荸荠果,只说没味,改日我做了荸荠糕与他们吃。”何栖笑道。沈计爱甜,施翎口重,这二人吃归吃,却是猪八戒吞人参果,不得其味。
何秀才哈哈大笑,又问道:“阿翎这几日总是闷闷不乐,可是遇着了什么事?”
何栖也不瞒着,末了又道:“阿翎只当明府清风朗月,身无尘垢,礼贤下士,高洁如玉。蓦得知道,明府也使着心计手段,颇受打击。”
这倒合了何秀才的脾胃,他本也有几分迂,几分天真,眼里容不下砂子,叹口气:“官场纠葛,实是泥潭深水。阿翎整日郁郁的,都不如平日鲜活。”
何栖出主意到,笑道:“他是顾左不顾右的,阿爹只拉着他叫他写字,阿翎那笔字,比小郎的更不堪入目。”
何秀才觉得此言甚妙,又道:“阿翎慧敏,应当学棋。”
要施翎下棋?也忒得可怜!何栖忙道:“他生性跳突,哪坐得住,不如先令他写字修身养性。”
何秀才一想确实有理,道:“也是,因材施材,是该从长计议。”
何栖长暗舒一口气,哄得何秀才开怀,又为施翎找着了消遣,心情极佳得回屋等沈拓去了。
沈拓带了一班衙役去了苟家,只见火把点得通明,一地纸钱乱飞,苟二灵堂安置在外,被掀了帷帐了,火盆半倾,白色灯笼坠在地上,残烧殆尽。装殓苟二的棺材不知被谁推翻在地,尸身露在外面,薄杉棺材不知被谁踹了一脚,破了一个大洞。
苟家几房各带了护院打手,手执木棍两两对峙,苟三一身白孝,血糊得满头满有,立在中间,红着眼嘶吼道:“欺人太甚!欺人太甚……阿兄阿翁尸身未凉,你们倒把他们作践得牲畜不如。不得好死啊……这便是骨肉,这便是至亲,这便一族同门,吸人骨髓还不足够吗?”
几个苟家人面有羞惭,一人小声道:“三郎,你与苟二手足情深,只他累罪的恶人,怎好进祖坟?进他进了祖坟,怕会坏了苟家的风水。”
苟三大笑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