施翎天刚微亮就偷偷起了身,侧耳听了听,沈家静悄悄的。推门出去,霜花结于树梢,满地银白。
他是个不怕冷的,轻手轻脚出了院门。寒冬天又早,街上行人了了无几,不过一两个卖柴禾、冬碳的柴夫、碳翁挑着担,一手的冻疮。
穿过临水街,过了石马桥,拐去了东街,进了小巷,到了一个矮屋前,敲了敲门。
“哪个狗奴,一大早扰人清梦。”里面一个声音暴喝一声,门一口,冲出一个黑塔似的汉子,正是方山方大憨。
他原本提着拳头要打人,见是施翎,做贼心虚,讪讪摸了摸后脑勺,嘿嘿一笑:“施都头,这大寒冬天一大早的……”
施翎伸手将他匆匆披着的短褐往旁边一掀,露出胸口一道长长的刮伤来,阴着脸笑道:“猫都没这么长的指甲,怕不是被什么贵人养的猞猁抓的吧?”
方山见东窗事发,掩了门,垂头丧气地跟着施翎走到一边,唉声叹气地想:虽是个小白脸,性子倒凶,生得不甚魁梧,功夫又好,只恨打不过他。现在倒管将到老子头上来。
等到一个角落,方山还没回过神来,施翎已经当着他面就是一拳,怒道:“我哥哥大好的日子,你他娘的却在那边做出这等丑事来?幸好没被揭出来,若是逮个正着,让我哥哥嫂嫂蒙羞,爷爷我打断你全身的骨头。”
方山只觉迎面一阵痛击,忙拿手掩了两管鼻血,硬声硬气道:“不过睡了一个……”想发火,到底自己理亏,蹲那道,“那妇人生得fēng_liú,我光棍一个,哪受得撩拨,老子长这么大,还没尝过女人的滋味,连手都没摸过,家里又无钱,瓦舍都去不起。机会难得……我便……”
“色是刮骨钢刀。”施翎冷哼,“你全身骨头能经几刀?”
方山听他语气似有缓和,拉了衣角把鼻血抹了,笑道:“施都头你不知其中的趣味。”他眯着眼,“日日如此,舍了这身肉也无防。”
施翎抬脚连踹了方山几下,方山只一动不动受着,胸中恶气出一半,道:“这事休让我哥哥知道,好好的成昏喜宴倒有你这等臭事。”
方山忙点,哈哈笑:“都头这不是说笑,又不是什么好事,好好的,我学什么嘴。”
施翎道:“又不是不知道你们,聚一起喝酒,喝得上脸,少不了要拿来夸口。”
方山黑脸一红,又搓搓手,拿脚踩着脚下青石板,脚尖碾着石板缝里的霜花,扭捏道:“都头,你可知道那妇人是甚名谁?”
施翎呼一口气,瞪她:“这等事都做了,连她是谁都不知道?”
“当时正得趣,浑忘了。”方山谄笑道,“后来经一闹,那妇人就趁乱跑了。”
“跑便跑了,问她作甚。”施翎没好声气。“又不是什么好的。”
方山追上来道:“都头都头,我这心里不知怎么,忘也忘不了她,都头你既然知晓这事,必然也知她是哪个?”
“你不要纠缠我。”施翎不耐烦,他是来教训方山的,不成想,反倒被他给缠上了。
方山哪肯,大冬日敞着短褐,露着胸膛,也不怕受冻,一味跟着哀求。
施翎被缠不过,只好道:“她是东街李货郎的妹妹,不说别个,年岁都不知比大你多少,又做过别人的妾室,夫死方归家。此等妇人,你和她纠缠,能有什么好的一场来?”
方山咧嘴笑道:“她不年轻,我也不是少年,我也不图别个,实在舍不得昨天趣味,全当露水夫妻。”
施翎见他钻了牛角尖,也不愿多言,二人虽是共事,但往日方山因他年小又是外来的,多有不服。他又不爱插手这等男女情爱之事,只一再警告喜宴上的丑事万莫让沈拓知道,给他添堵。
方山得了小李氏的底细,满心欢喜,满口应承,又是赌咒又是发誓。
施翎解决了一桩事,见天尚早,溜回沈家睡起回笼觉来。
他的这番动作,沈拓和何栖一无所觉。
何栖可能倦极,睡了一个黑甜觉,冬日天寒,二人相拥而眠完全不像独自一人枕凉衾寒。平时冰凉的双足被偎得又暖又烫。
沈家又无长辈需要拜见,何栖本欲起身,又被沈拓给拉了回去:“只安心睡着,左右无事。”
何栖卧在他怀里道:“小郎和施小郎要笑话于我。”
“他们能懂什么?”沈拓笑道,“你怕羞,小郎更怕羞,阿翎倒不怕羞,他是不安生的,不一定跑到哪去了。”
何栖动了动,腰肢酸软,实不想起身:“姑祖母他们呢?”
“他们早已归家。”沈拓抚着她枕畔的一把青丝,轻声道,“家中也只这点好处,清净无人管束。”
何栖笑:“再略躺躺,再睡就不像样子了。”又轻道,“也不知阿爹这时可用过了早饭。”
沈拓怕她着凉,将被子包得紧了一点:“阿圆,不如把岳父早些接来,回门这些,都是虚应的事。”
何栖摇摇头:“阿爹哪会肯,他心中总念着若是阿娘还在世,定要双双在家等着出嫁女归家。”她道,“他定有许多话要与阿娘说,我虽担心,但更不忍阿爹心愿难偿。”
沈拓听她这么说,不过两三日的功夫,也就作罢,问:“饿不饿?厨房定还有昨日剩下的糕点点心,我去取些来与你吃,你也不必起来,只在屋里吃了。”
何栖笑起来,硬撑着坐起身,虚虚拢了头发:“阿爹若是知道我连饭食都要在床上吃,不定如何生气呢。也不好再赖着,被人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