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隐抿唇,黝黑清亮的瞳孔漾着幽暗。
殷锦微微眯着眼,说道:“现在想来还有什么不清楚的?殷锦,殷宸,锦字一生荣华;而宸字,北极星耀,宸者为尊,帝相。若不是其中藏着猫腻,孟家人又怎么揪着不放?”
帝主的心尖人如贵妃?
命格尊贵无双太子殷锦?
笑话。
真是笑话。
帝主精心编织出来的一张网几乎迷惑了所有人,包括殷锦自己。真真是一招好棋,精心策划二十多年,可谓费尽心机。
殷锦心头宛如无尽寒潭,冷到骨子都带着轻颤的刺痛。
二十余年,这座深宫就像一张无形大网将他攥得生死不如,鲜血淋漓,每每他在生死边缘徘徊,想到的都是父皇的精心教导和太虚宫里的苏隐。
如今苏隐已有人伴在身侧,而父皇也不过是场笑话。可恨他到最后什么也留不下。
“太子为何不争?”苏隐忽然问。“三皇子虽然适合那个位置,但是始终不及太子,你是由帝主一路亲自教导过来,论帝王之术三皇子远远不及你。”
殷锦自问:是啊,为何不争?只要他争,这个位置总是他的。
“我不争。”殷锦笑了,狭长的线条勾出深重的讽刺意味:“知道吗?殷宸哪一样都不如我,帝王心术他不及我,武功他不及我,人脉也不如我,但凡他有一点想争的心思,我都不会手下留情。”
“但是殷宸不要,他不想要这个江山,他甚至和我一样恨着那个位置上的人。他不要?那我就丢给他,帝王心尖上的人,泠妃的孩子,便让他也受受那个位置的孤独和计算。”
殷锦眼角勾出一抹恶劣的弧度,笑意却不达眼底。
像讨不糖吃的孩子,分明心思恶劣,却只让人觉着心头无尽酸涩。
苏隐缄默。
她沉默了会儿,眼中明晃晃闪过什么,道:“我虽然不知道帝主有什么打算,但是如若帝主想要三皇子名正言顺的登基,首要处理的定是孟家和太子殿下。”
“我知道。”
“所以孟家,会面临什么样的结果?”
“诛族。”
两个字,代表的却是千山之重。三皇子的天子之路,势必要以一族鲜血铺就。
苏隐心头划过一缕阴霾,像天际乌云,沉重万顷。
“即使如此,太子殿下也不去争吗?”
“当年孟家人为了一府庶女,舍弃了我母妃;我母妃为了报复孟家人,放弃了我;而父皇,为了殷宸也放弃了我。纵使荣华富贵,都改不了我这半生被遗弃的命,现在好了,总有一样是我不要的。”
他回头,对着她微微一笑。
寒风瑟瑟中,素来喜怒无常心思难测的太子殿下头一次不掺和任何杂质的去微笑。这笑意浅浅,宛如孩童,可惜却不应时景。
只能徒增悲凉。
苏隐手指微紧,想说点什么又不知道该说什么孟氏诛族,其它族人的下场定然好不到哪里去,数千口人的性命,一朝败落,便是粉虎落平阳被犬欺。
但是倘若孟氏无恙,那么这朝堂必定会乱。朝堂乱,天下乱,代价或许更为严重。
而且以苏隐的立场,确实也没有资格说什么。
最终,她沉默许久,问:“你身上的龙气,是谁施术衍化的?”
“齐天师,你太师父。”
果然……
纵使已经有了猜测,苏隐还是忍不住心头泛寒。
孟家人纵使派人刺杀三皇子殷宸,却是对殷锦的命相深信不疑。
天选之子,龙气浩荡。
这是帝王征兆。
而苏隐想不到当年的太师父是以怎么样的心思去衍化太子殿下的命相,也不知道他是以怎么样的心态遮盖了三皇子身上的龙韵。
总之,他将本该属于一个孩子的危险转移到另一个孩子身上,这是不争的事实。
苏隐猛然想起那则锦卷的内容,手指紧掐,目光隐忍:“因为太师父帮衬了帝主,所以殿下心怀杀意,害了他?”
“是。”
他说“是。”
“当年齐天师本不用死,若不是因为本身就内伤严重,他本不用因为窥天道遭到反噬而身死。”
殷锦道:“而重伤齐天师的幕后主使是我,苏隐,这就是你想知道的真相。”
苏隐踉跄着后退。
太师……
父……
真相从来都残忍。
天道无常,天道也讲因果。
苏隐强硬逼迫自己冷静下来,她侧目,看到殷锦眼里的深邃,宛如无底深渊,带着与生俱来的冷酷和孤寂。
她忽然喉咙生涩,说不出什么话来。
过去因,今日果。
今日果,过去因。
因果轮回,报应循环,这才是大千世界的本相。
她分明清楚。
分明……
清楚……
苏隐声音微哑:“殿下,苏隐还有些事,恕不奉陪。”
殷锦微微一笑:“去吧。”
她侧身离去。
万里苍穹,阴沉如海。常青不青,枯叶旋落。殷锦孑然一人站在寒风中纹丝不动,目光往上,滔天阴晦,心却是从麻木里开出极致的悲哀来。
“殿下。”不知道何时到来的长离站在他身侧,脸上尽是担忧。
“为什么叫她来?”殷锦问。
“我以为,只要苏姑娘来了您的心情就能舒缓些。”
“舒缓?不过是往心口上再插一刀子罢,我想要的,她从来都给不起。”殷锦似嘲非嘲,似笑非笑。“我可是和她青梅竹马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