诚然。
流连夷花城十余日,明知道其中深藏危险,却还不肯离开,是因为她苏隐确确实实是在等一个人。
但是苏隐此时还不知道,她要等的人早在数日前便在半道上被人拦截住--
终南山,林木枯朽。
半山腰一条陈旧石阶路上,枯枝烂叶飞卷,阴光细碎。苏留撑着一柄怒放绝艳的荼蘼伞,独自舞腰曼步地走下台阶。
“呼啦--”
几片枯叶打着卷儿,掠过脚边,滚落向前,最后齐齐堆砌在路旁侧的树根底下。
苏留忽然缓步停下--
残败枯叶上,一名男子身姿孑然独立,模样陌生中带着一点熟悉。
苏留艳色如血般的唇瓣微微一勾。
倦意长风微微掀开她的伞,展露出苏留的脸庞。白皙面容上似沾染了晚霞的绮丽,荼蘼的妖惑,眼尾就着一点绯红,偏偏斜一眼望去时犹带几分清冷。
这女子,美得清冷又绝艳妩媚。
但是男子却目光平静,彷如一汪死水不生波澜。
“是你。”苏留唇角微扬。
“是我。”
“你是来找我兑现当初那个条件的?”
“是。”
“什么时候?”
“五天后。”
“好。”毫不犹豫地回答。
男子忽然消失在原地,归去无踪,风平浪静,像他来时的那样。
天地俱寂。
寒风萧瑟,枝叶纷纷扬扬落了一地。
苏留缓慢抬头仰望穹苍,分明荼蘼艳煞般的脸庞,却在此刻显现出一抹孤独疲倦的意味来--
这个秋天,真冷。
天光黯淡,清风细碎。
衣角微微打着卷儿,原本决定下山的苏留只犹豫了一瞬,便缓慢而坚定的转身,沿着原路返回。
**
苏隐在夷花城滞留了一个月之久,她要等的人一直没有出现。
这期间明枪暗箭,风驰电掣,火光纷扬。
兵器碰撞。
杀机相扑。
暗中众多人窥机,目光狡诈贪婪,企图趁着苏隐不妨或者虚弱之时,将她一举拿下。
只是谁也没有成功过。
苏隐隐在阁楼虚掩的窗前,神思飘忽。
--夷花城里的风波足以使自己的消息传到苏留的耳中,苏隐原来确信着她那位孪生妹妹会来,如今她却是有些不确定了。
--还要不要继续等下去?
如今的夷花城对于她来说无异于凶险之地,豺狼窥伺,虎视眈眈,这些人见缝扎针的本事是她尚不能完全防备的。
苏隐闭上眼,感受着来自暗处的窥伺和恶意,眉头蹙起。
“哗--”梅录挑开珠玉流苏垂。
“主母。”
“嗯?”
“宁城的高手到达夷花城地下暗桩了,他方才捎信来说,您若是想离开这儿是有法子的。”
大概宁城那位大人以为,主母被众多高手围困在夷花城才派高手来到这儿。虽然说以主母的本事并不需要,但是梅录还是老老实实将这句话带到了。
窗边远山清风,天光灼人。
苏隐抿唇,目光恍惚又清明--
“梅录,她还没来。”
“主母是指苏二小姐?”
“苏留。”
“主母,如今您的处境实在凶险,若是真想找苏二小姐,为什么不离开这里去找她呢?”
苏隐摇摇头:“苏留身上似乎存在他人的禁制。”
她这句话一出口,梅录哪还有不明白的道理。想来是有人在苏留身上动了手脚,主母无法借着卦……卦术追查苏留其人的位置。
梅录问:“主母找她是有重要事?”
“……有很重要很重要的事。”苏隐遥望远处,清浅一笑“我答应过娘亲的事,无论如何都要做到的,何况我总不能……”
苏隐忽然抿唇沉默,手指微微蜷缩。
春去冬来为一岁。
还差一季。
就差一季了。
苏隐又道:“夷花城的事我自有分寸,再等等吧。”
只是苏隐没想到一晃数日过去,苏留还是没有出现。她没等到苏留,却是等到了一直以来下落不明的人--
秋风瑟瑟,东阁轩窗。
月色映照下,露出一张清华绝艳的脸庞来,白衣如练,眉眼长远。
“娘子。”
“……君夙。”苏隐长睫微颤,眸光清清亮亮。她静静望着对面的白衣人,手指忽又情难自禁地紧攥了起来。
君夙上前一步,将她的手指一节一节掰开,模样仔细又认真。
“抓着我的手,这样不疼。”
阔别数月,他还是她认识的样子。
溶溶月色,白衣清辉。
一字一句端的是一本正经,认认真真。
苏隐任由他动作,指骨坚定而又缓慢的握着她的手,一瞬间竟心跳失序,仿佛随着这个人到来哪里变得不一样了。
“君夙。”
“嗯。”
“你回来了。”
“我回来了。”君夙缓缓展颜,像清风引来明月,皓皓清辉,照亮夜色。
“娘子眼睛里有委屈。”君夙将她细碎的发丝捋到耳后,低声问“是他们欺负你了?”
“我……”
不等她开口,君夙便揽着她的腰,瞬间出现在东阁上。
苍穹漆黑如墨鸦,独独一轮明月漫千山,照亮夷花城。啄檐翘角上,一白一紫并肩站在一处,风华绝尘,神秘高贵。
潮湿阴暗的角落里,危险的猎手掩藏其中。他们目光渐渐地灼热贪婪,随时准备张开血盆大口,咬碎这美味可口的猎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