纵然崔元靖如此安慰元容,但他心中却亦是担心不已。
只是见元容害怕,才故作轻松而已,只是说这话,他也有些底气不足。
如今已经是新朝了,已经不是往日世家占据朝堂,占据半边天下,连圣人都奈何不得的时代了!
送两个阿妹回了观澜居,崔元靖便打算回自己的院子,却不意被元容拉住了。
“阿兄。”元容抬着头,看着崔元靖道:“你知道是怎么回事吗?”
元容不是真正的小孩子,她惊骇过后便镇定了下来,自然不会忽略崔元靖眼中那抹担忧。
竟是有一种想要将听到的话和盘托出的冲动。
然而话才出口,她就后悔了,见崔元靖定定的看过来,便道:“阿兄,不知道宗仁坊那边是什么意思?”
清河郡公崔善为,可是崔善净的亲兄长,兄弟感情深厚,不可能坐视不理。且元容两世为人,说实话对崔善净虽然不太了解,但对这位郡公还是要有些佩服的,崔氏能在承平后再度崛起,谁敢说没有他的功劳?
就连如今的秦王后来通过兵谏上位的圣人也私下对长乐公主言道:“崔氏有郡公,至少可再兴旺百年。”
须知这已经是非常了不得夸奖了,如今的世家,最在乎的依旧是家族传承,若是能因一己之力惠及整个家族,几乎是每个世家子弟的目标,当然做得到的不多就是了。
而崔元靖一听元容此说,便是眼睛一亮,只是随后又有些犹豫:“阿翁未提及此事,我若贸然去问,怕是不妥当。”万一崔善净有什么想法,或者是不愿意牵扯到崔善为身上,那他岂非是办了蠢事?
元熙在一旁听了会儿,这时便插嘴道:“当然不能去问伯祖父,不过家中不是还有旁人?比如珩哥。”
崔元珩交游广阔。虽然自己尚未入仕,可身为崔善为一房此时唯一留在长安的子弟,崔善为只要还有栽培这个孙子的想法,遇到这种事情该不会全部瞒着他。其实若非元容年纪还小,她过去宗仁坊找崔元珩会更合适,毕竟还只是个yòu_nǚ而已。
在旁人眼中,元容这么大的小孩子能顶什么事呢?
崔元靖便去了,剩下元熙和元容四目相对,元熙原本还颇为担心元容,想要留下来陪她说话。却不料被元容赶人了:“阿姐。你不用陪着我了。我想自己静一静。”
秘密,有的时候也是一种负担,尤其是不能对人言的秘密,没有可以分享的人。也就意味着没有人可以分担压力。
送走了元熙,元容便倚着床榻闭上了眼睛。
很明显的,不只是阿翁,甚至连大伯和大兄,对圣人的敬畏也并不深,因为他们在听见阿翁说那句话的时候,并未像元容那样惊骇,不过是睁大了眼睛而已,被阿翁一安抚。就恢复了平静。
元容不由得想,到底是因为阿翁跟着圣人打天下,因为对圣人的了解而无畏呢,还是因为世家由来对皇权的轻视?疑惑着是因为萧氏本身?毕竟连圣人自己是世家出身,而且彼时的萧氏。只是二等世家罢了,就连时至如今,萧氏亦是不如五姓世家。
“世家……世家!”元容不由得喃喃了一句,又想起了前世曾经听过的话:“世家传承百年千年,底蕴深厚,确实出了许多人才,然而这并不意味着寒门没有人才,可是他们没有机会。”各种各样的机会,包括念书求学扬名入仕等等。
“世家占据了太多,分给他们的又太少,假以时日,世家本身的存在就会动摇王朝存在的基石。”这是沈悦对世家的态度。
而当时元容是如何回答的呢?当时的她并不懂这些,她只是本能的对世家感到憧憬,虽然知道世家之中并非全部都是风光霁月的人物,但崇拜世家岂非是时人根深蒂固的想法么?
且她最初对沈悦的说法并不以为然,虽然她是奴婢,可却是长乐公主的奴婢,而沈悦也不过是寒门出身的农女,也要对权贵世家俯首低眉,难道会比大人物们更懂这些?只是当她年纪渐长,在长乐公主身边听得见得多了,才渐渐明白了些。
世家子弟们通常都会以家为先,国在后,若是寻常时候,也许这并未有什么,可是若当家族利益与朝廷利益冲突的时候呢?别的不提,只后来的圣人开科举选士,也是颇为艰难,因为这是在从世家手里夺权!
这一切,曾经为世家而今为皇族的萧氏中恐怕感受深刻。而元容当时是站在长乐公主的立场上的。
而今,她已经变成了世家的一份子,自己的安乐与朝廷相比孰重孰轻?元容自觉是个自私的人,可是又不能自私到底,但她能改变什么?什么都不能,她只是一个小小的世家女而已啊。
且这些东西,现在说有什么意思呢,她也不是神,虽然重生一世来的颇为诡异,身上又有了些特殊之处,但她依旧只是个凡人,那便只担心凡人之事罢!想到这里,元容便霍然起身道:“阿江,拿笔墨来!”
纵然她如今的记忆力很好,可是随着时间流逝,她记得的前世之事恐怕会越来越少,不如……记下来。而当她搜刮记忆时,却发现了一件事涉崔家并让她大惊失色的事情。
就在景平十三年,是个没错就在今年,虽然那个时候她还在乡下某个角落里挣扎求生,可是后来她记得听人说起过,景平十三年崔家办过一场丧礼!而且当时长安城中有名望的人都去了,连圣人都亲临了!
能让圣人亲临吊唁的崔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