蒹葭磕头,然后抬头看着苏安,目光坚毅,昂然道:“奴有罪,并不怕将军治罪。可是没有人比奴更清楚,生不如死是什么滋味;将军若是您落得最坏的下场,二十年后,您又是一个盖世英雄。可是小公子呢,您忍心吗?奴有幸,得小公子救出泥淖;可奴不知道,将来小公子若陷入,谁会救她!/p
天子之怒,伏尸百万,流血千里,将军比奴更知道,天威难测!为了小公子,将军,请您务必三思!”/p
苏安看着她,目眦欲裂!/p
蒹葭目光却不躲不闭,写满坚持。/p
“退下吧。”半晌,苏安像被抽空了力气,颓然道。/p
蒹葭动动嘴唇,终于没再说话,退了出去。/p
“微微,我该怎么安置你?”苏安喃喃自语道,头疼欲裂。/p
他不能承担哪怕一丝让她涉险的的风险。虽然蒹葭话中描述的场景让他无法接受,他却不得不承认,她说的,都是对的。/p
掀开营帐帘子,苏安慢慢走出来。/p
黑沉沉的天,乌云蔽月,星辰惨淡,北风吹得四周看不清楚番号的“苏”字旗猎猎作响。/p
古微微的营帐里,灯光如豆,该是已经歇下了。/p
不,应该只是躺在床上,辗转反侧,难以入眠。苏安自嘲地想到。/p
自从她跟了他,就没有过过安稳日子,一路从李家村到京城,从京城到边城,还可能再从边城到未知的下一个地方,四下流离,担惊受怕。/p
从这个意义上讲,当初她装疯卖傻不肯接纳自己的行为,现在想来是多么的正确。/p
在村里嫁个寻常人,以她的医术,在村里受尊重的程度,无论嫁给谁,都能过得安逸幸福。/p
露水湿重,很快打湿了苏安的外裳,他却浑然不觉。/p
“表哥,夜里风凉,进来陪陪我吧。”不知何时,古微微站在他身后,轻声说道。/p
苏安回身,见她面色平静,一如往日,勉强挤出笑意道:“这么晚,还不睡?是不是它闹你了?”/p
说着,牵着她微凉的手,一起走到营帐里。/p
“表哥,”古微微率先张口,声调平稳,“我找过邓博了。我问过他,你这样的情况,最坏最坏的结局是什么。他说,是流放,对吗?”/p
苏安点点头,心中苦涩。/p
傻孩子,哪里有什么最坏,皇上的决定,谁能知道!/p
古微微得到他的确认,脸上竟然露出一丝笑意:“那我就放心了。我问了,无非是岭南那些蛮荒之地罢了。”/p
她对着舆图看了问了邓博半晌,详细问了如果流放可能去的几个地方,大抵是云南、广东、海南,还有辽东。至于漠北这个地方,苏安驻守多年,不可能让他回来;东南沿海荒芜的海岸以及小岛,那处是他舅父苏大将军经营多年的地方,也不大可能。/p
她开始扒拉手指说起来:“岭南那里盛产水果。有个大文豪被贬谪到那里,写过‘日啖荔枝三百颗,不辞长作岭南人’,非但荔枝,还有龙眼,芒果,菠萝……海南更好,非但有更多的水果,还有海边,我们那里的人,最喜欢去海南;辽东也很好啊,特产更多,土地肥沃,到时候我们整个几百亩地,做个大地主……”/p
看着她如此乐观,苦中作乐畅想未来,苏安心中像打翻了五味瓶,半晌摸着她的头道:“就这么希望我被流放?”/p
古微微仰头看他:“这是最坏的结果嘛!最坏的尚且如此,其他的我们就更不用担心了,是不是?”/p
苏安点头:“是,不担心。你都想通了,我有什么想不明白的。还不赶紧去睡觉?”/p
古微微声音变得有些低沉,看着他的眼神有几分不确定,无意识地咬了咬嘴唇:“我睡不着,不是担心将来。只是,替表哥不甘心。”/p
“官场沉浮,本属正常。”苏安平静道。/p
只是他没想到,事情的发展,会如此荒诞。/p
“阿媛去三皇子府,为何他们避而不见?”古微微问出了自己的疑惑。这个时候,三皇子作为盟友,不应该力保苏安,最起码对他施以援手吗?/p
那是因为,结局可能太出乎预料,甚至会把他拉下来,所以他不敢。/p
苏安心中通透,却不敢直说,只模糊道:“也是替我求过情的。不过皇上震怒,他毕竟不敢和皇上公然对着干。”/p
古微微觉得哪里有些不对,苏安却只连声催她睡觉,替她解了衣服,扶着她,自己挨着她躺下。/p
古微微是个心宽的,虽然埋怨皇帝昏聩,但是这件事情本身最坏结果已定,她就更放宽了心,加上她怀孕疲惫,在苏安的轻轻拍抚下很快睡了过去。/p
望着她恬淡的睡颜,苏安忍不住伸手轻轻摸上她的面庞——虽然已经怀孕六月有余,除了肚子鼓起,她仍然四肢纤细,脸上多一分赘肉也无,
触手所及,细嫩光滑,即使在黯淡的灯光下,也肤色瓷白。/p
真是个傻子。/p
苏安心中轻轻喟叹。/p
便真是流放,那流放之地或者苦寒阴冷,或者蚊虫瘴气,都是人迹罕至的蛮荒之地。被流放之人,是要受人管制,哪里有那么自由?/p
流放途中的阶下徒,更要受到百般刁难和苛刻对待,三皇子不能出面打点,太子必然会趁机落井下石,甚至他生命安全都没有保障……/p
这些事情,她不知道,也不必知道。/p
蒹葭的话,又在他脑海中回荡。把她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