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三日后,已经安静了数日的山西巡抚府邸忽然热闹起来。黎明刚过,山西境内各处的官员便陆陆续续的来到巡抚衙门递牌子,这一切,自然是源自李恪的邀请。这些人中不单有三四品的省道大员,甚至连离晋阳城较近的几个县的知县也一并在受邀之列。
李恪坐在会客室的主座上,审视着眼前的官员,道:“我今日找大家来没有别的意思,只是想听听大家对治水的意见,水患已经刻不容缓,我们总得尽快拿出个章程来才行。今日不论官职大小,只要有好的办法,都可以说出来。”
王杰主管民政,这个时候只能第一个发言道:“治水修坝我们当中都有懂行的,如今最要紧的还是一个钱字,没钱我们就是有通天的本领也不济事。”
李恪道:“你是藩台,钱粮的事情知道的应该比我清楚。现在藩库里还有多少银子能够腾挪出来先用着?”
王杰叹了口气:“这些年地方上的士绅们仗着有功名,种地不用纳税,拼了命的买地,有的百姓也自愿把自家的土地挂在那些大户人家的名下,致使收上来的税是一年不如一年了。如今藩库里除了要上缴给朝廷的,历年来偿还亏空的,手头上能用的不足十万,堪堪只够勉强维持平价售粮,不至于闹出民变来,再用来修堤,实在是捉襟见肘。”
王杰说的是地方上历年来积攒的弊病,已不是一朝一夕可以革除,李恪此时也只能把这些问题暂放一边,皱着眉头道:“修缮堤坝可以调百姓来服徭役,地方上的驻军也可以暂且拿来使使。修堤的用具,这是向来不能少的,我派人查过了,库府里头还是有些盈的。至于钱嘛,王大人你废点心思,大抵还能挤出个两三万来吧。有了这些,就能先把最要紧的那几处堤修起来,这样百姓的日子就好过些。剩下的,等黄河过了汛期,朝廷的拨款来了,我们便可以徐徐处置了。”这是他来的时候已经盘算过的,只等把这场水灾应付过去,就能腾出手来好好整顿一下山西的政治,也可以给各省立个榜样。
山西总兵田绂却摇了摇头,冷笑道:“太子爷您是拿我寻开心呢吧,我山西境内的士兵已经三个月没发饷银了,这时候您要再让他们去工地上干活,不用等民变,他们就先兵变了,拿锄头的和拿刀的,太子爷您可得掂量清楚了。”地方上民政和军政互不统属,论权势总兵还能高出巡抚半个头,这田绂大概是平时当大爷当惯了,竟然把李恪的话硬顶了回来。
李恪心中却是另一番打算,心道田绂就算再大胆,也不敢直接对他一个当朝太子这么无礼,当下佯怒道:“军饷,你得去问户部要,难道还让我从内库里拨给你不成。我现在就让王杰把藩库的门打开,里边有的是钱,只怕你不敢拿!国家养兵千日用兵一时,朝廷现在要能拨出银子,我还叫你们来干什么?”
田绂道:“您这话说的可就不对了,国家养兵,那是为了抗御外敌,可不是用来做苦力的。再说了,将士们也都要拿钱养家,你不给钱,他们谁肯干活?您就是革了下官的职,下官也干不了这差事。”
“田大人说得对,没钱我们办不了!”田绂的话竟有不少官员响应。
王杰眼见双方杠了起来,只得劝道:“田大人这话说的不怎么在理。这几日我布政使司的人日夜加班,几宿几宿的不合眼,也没人说要加俸禄,图的什么,不就是快点治好水患。您怎么能一句没钱就撒手不管。正是因为下边兵士难说话,才要您这总兵来管着嘛。您到底也得为江山社稷想想啊。”
田绂这时竟然耍起横来,骂道:“你为社稷着想,我难道就不是吗?我手底下可都是拿着真刀真枪的人,他们闹起来,你们谁担待得起?你们谁不服,这总兵的位置我就让给他坐!”面上虽是在骂王杰,这一字一句却都是说给李恪听的。
田绂终究是武官出身,他这一吼,王杰只好认怂。再要僵下去,得罪了兵大爷,指不定哪天闹起兵变来自己就得第一个被拉出去祭旗。
可这世上有没种的,就一定有有种的。
一个青年突然厉声大叫起来:“我们在座的都是久读圣贤书之人,费力考上功名,不就是为了利于国家?田绂你身居高位,深受皇恩,竟如此搪塞,有何面目去见天下之人?我请你去看一看,外面那些灾民想要的不过是一碗稀饭,一口干净的水。你在这里锦衣玉食,当真不羞愧吗?”
此次李恪邀请的官员数量甚多,因此只有像王杰田绂一样品级较高的官员才有座位,至于县令一类的六七品小官,为了节约地方,只能站着,那名青年,就是众多站立官员中的一个。但就是这样一个不起眼的小官,面对众多的朝廷官员,面对当朝太子,竟没有一丝自卑,有的只是为百姓伸张正义的凛然。
李恪微笑:“你现居何职?”到底是读书人,虽然义愤填膺,说起话来却还能严丝合缝,让人抓不住把柄。
青年双膝跪地,叩头道:“臣安泽县令罗云鹏。”
“好啊!”,田绂霍得站起身来,顺势抽出旁边差役身上别的腰刀,“区区一个七品县令,竟敢当众指责本总兵的不是。你也不掂量掂量自己有几斤几两。爷打仗的时候,你小子还在家里穿开档裤呢!”
罗云鹏淡淡地答道:“巡抚大人已经说过,今日不论官职。大人如此辱骂我,是在说巡抚大人的不是吗?”
田绂被罗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