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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心匪石 不可转也 我心匪席 不可卷也’
简短的四行字,没有称呼,没有落款……若说哪里合了邱晨的要求,仅仅一条,那就连没有书写日期。
人说字如其人,秦铮的字却有所不同。
或许是因为用的手指不是毛笔,或许是因为马匹奔驰中难以掌控,或许夜色暗沉视线不好,也或许是书写的‘桌面’不好用,这短短的四句话,一个个字横平竖直,没了秦铮平日字迹的遒劲,没了笔触的老练,而是仿佛初学写字的稚童笔迹,略显凌乱,但每一笔看得出都用了心,显然写字的人努力想要认真写好……是以,每一笔都极重,腥红的字迹洇透了绢布,甚至略略弥散晕染开来。
一怔之下,一股汹涌之气从胸中猛地腾起,冲向她的咽喉,却被挡住哽在那里,变成了强烈的辛辣酸苦冲上来,刺痛了她的鼻腔、更刺痛了她的眼睛,殷红的字迹瞬间模糊在一片水光雾气之中。
邱晨突然停住脚步,陈氏走了两步诧异地转身看过来,只扫了一眼,她心头一跳,慌忙转开眼睛。心里却长长地舒出一口起来,双手更是不自禁地合十默诵……终于,盼到这一天了。
虽然她看着侯爷长大,又是受其母所托照应侯爷,名分虽是主仆,但在她心里,侯爷更甚于自己亲生的儿子。
自从受托来到林家,她就知道林家娘子在侯爷心中的分量,可当初她也不过把林家娘子当成侯爷的禁脔,并没想过有一天侯爷会如此郑重地提亲。但随着跟林家娘子接触的时间渐长,陈氏对林家娘子了解越多,她对这个庄户人家出身的妇人就越敬佩越赞服,她甚至屡屡惊讶,一个庄户人家出身的女子是如何有这等气度心胸的,那比任何高门贵女都不差的广博见识又是哪里来的?杨家老少她也都见过,淳朴憨厚人品不错,在庄户人家也算气度出众的,但毕竟只是庄户人家,并没有多出格……这种违和感,长长让陈氏有一种异样的猜测。人说多智近乎妖,这位林家娘子论阴谋算计自然不行,但学识见地,处事不惊的那份从容镇定,却是世所罕见。
期间,她也发现,自家侯爷在林家养伤一住就是几个月,可却跟林家娘子以礼相待,除了两人比较谈得来,会在一起过节,吃几顿饭外,竟再无越距之处。
她之前的判断竟然是完全错误!
也由此,她推翻了之前关于侯爷和林家娘子的关系猜测!
林家娘子在侯爷心中绝对不同毋庸置疑,那么,一直以礼相待的缘由就只有一个,侯爷是真心尊敬、看重这位林家娘子。一个女人能得到男人的欣赏不难,但一个女人能得到一个男人真心的敬重却不容易。
男人看重你,自然就会事事处处替你着想,不论是名声、还是名分,绝对不会做出一点亵渎之事。
果然,侯爷用血书许下重诺!
那么,是不是意味着,侯爷和夫人的好事将近了呢?
两滴泪来不及控制已经滴落下来,砸在邱晨手中的巾帕上,迅速洇湿成两点,同时,也晕湿了一点腥红。晕开的红色让邱晨略略清醒了些,她缓缓昂起头,仿佛让冲上来的水汽倒流回去。
仰着头,张开嘴深深吸了几口气,哽得生疼的喉咙仍旧生疼,可眼中的水光终究被她压制了下去。
“夫人,奴婢多句嘴,这是好事啊……”陈氏轻声地在旁边劝慰着。
邱晨低下头来,转眼看着陈氏微微一笑,再不迟疑,脚步匆匆地径直走进耳房去了。
陈氏紧跟进去,帮着邱晨把头发洗好,又往澡盆里添了一些热水,低声道:“夫人泡一会儿舒缓一下吧,夜深了,奴婢在厨房里给夫人炖了一盅燕窝,这去给夫人端进来。”邱晨闭着眼睛靠在澡桶壁上,无声地垂了垂头,耳中就隐约听到陈氏细微的脚步声走了出去,渐渐听不到了。
邱晨彻底地放松下来,闭着眼睛依靠着浴桶,长长地吁出一口气来。
刚刚看到血书时的震撼感动这会儿已经平复,邱晨只剩下满心的茫然。两世为人,她就要这么嫁了么?嫁给那个似乎熟悉,其实根本比陌生人好不到哪里去的男人?那个她两辈子加起来也没有野心觊觎的高高在上的侯爷?
满心茫然,隐隐地还有浓浓的不知所措和惶惑,让她一贯还算沉稳冷静的不知跑到哪里去了,她只是暗暗努力调整着自己的情绪,希望让自己清醒一些、冷静一些……但,茫然中的努力,却完全成了无用功。
陈氏颇为善解人意,知道夫人这会儿怕是最希望自己一个人冷静一下,梳理自己的情绪,所以,去厨房端燕窝的她没有立刻回来,而是在厨房里站了小半柱香的功夫,约摸着夫人应该舒缓过来了,也该洗完澡了,这才端着燕窝返回来。
只是,进了屋之后,却没有找到夫人,她脸上闪过一丝讶异,将燕窝放在榻几上,匆匆走进了耳房。
果然,夫人基本上保持着她离开的姿势,靠着浴桶一动未动……只是,让陈氏不理解的是,为什么夫人脸上不是得知喜讯的喜悦?为什么夫人的一张脸惨白的几无血色?
心中飞快地闪过几个问号,陈氏低低地唤了一声:“夫人……夫人!”
然后,陈氏伸手探进浴桶的水中,触手的凉意让她吓了一跳,连忙回身从旁边的矮几上拿了一条大布巾过来,急声唤道:“夫人,快起来吧,水冷了,再泡在里边会生病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