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语气听上去极为死板,就像是其中并无一丝人世间的感情似的。
藤原泰衡被她噎得一窒,竟然片刻之间没能说出话来。
然后,那位年轻的巫女深深地看了他一眼。
“奥州藤原氏对我的恩情,我已经回报了。”她说,“然而,我只是个阴阳师,无法与天命相抗。”
藤原泰衡:?!
“你——!你是说……?!”他沙哑地嘶声追问道,“难道我……”
然后,他看到那位年轻的巫女慢慢摇了摇头。
“天命,并非我等能够窥知。然而为了回报奥州藤原氏的恩情,我已经冒着有可能违背天意的风险前来支援了您一次。”
她那如同人偶一般机械而毫无感情的语气里,终于带上了一抹类似喟叹的情绪。
“下一次,我不会再赶来了……所以,泰衡殿,请您善自珍重。”
她说,然后转过身去。
藤原泰衡飞快地伸手想要拉住她。在这个奥州藤原氏节节败退的时刻,身怀神奇的能力、还能够站在他这一方的人,已经少之又少了。
虽然不知道这位年轻女子所述说的故事和前来支援他的理由是真是假,然而事到如今,真假其实已经完全不重要了——
他必须抓住这难得一见的外力援助,避免自己的败局太早到来!
然而,下一刻他就抓了个空。
那位白衣绯袴的巫女,在他面前忽而凭空消失得无影无踪!
藤原泰衡露出了愕然的神色,环顾四周,却只有风中飘荡着淡淡血腥味的战场,以及那些从一开始就绞杀在一起的、自己的军队与敌方的军队。
那位年轻的巫女,突然出现了又迅即消失了,来去都像一场梦一样。
而在他无法看到的地方,重新使用了幻身咒的柳泉回身向着山坡顶端疾奔而去。
直到她一直冲上了坡顶,才现刀剑的付丧神们已经结束了战斗、解决了那些时间溯行军,全员聚集在山顶那棵大树下,等待着她归来。
柳泉站在山顶的那棵大树下,又回过头去,最后一次望了望山坡另外那一侧,历史上曾经生过的激战场景。
她的目光落在人群里那位穿着最华丽的甲胄的青年身上。
不知为何,她忽然记起了很久很久以前,当她在箱馆寒风凛冽的海边,即将离开薄樱鬼那个世界的时候,系统菌为她特别放送的那所谓的“最新断头歌”。
【数不尽的悲伤沉淀于此
无可替代之人长眠于此
见证了战争的朵朵白云啊
将这些英灵送至充满光明的天上吧】
她慢慢地伸手探入襟内,拿出了一张——原本是两半、又被仔细地拼合起来粘好的纸,低头注视着那张纸上俊挺的字迹。
那所谓的断头歌,到底是怎么唱的呢?
【应该踏上的旅程
除了前行别无他法
不远处等待的未来
即使未知
也要迈向前方】
她慢慢地闭了闭眼睛。重新睁开的时候,她的目光已经恢复了一片冷静澄明。
山南先生曾经对她说过,每一次道别,都是永别。是吗?
“我们,回去吧。”她说。
传送门在他们面前展开,付丧神们在她的示意下率先一个接一个地踏入那扇充满着耀目光芒的传送门。
三日月宗近走在最后。当他迈进传送门的一霎那,又暂时停了下来,回过头望着落在最后的女审神者。
他的目光,从她的脸上往下滑到她的右手。她那纤长的指间,捏着那张先是被割裂、又被重新拼合起来,写着藤原泰衡送给她的后朝之歌的纸。
“哈哈哈哈哈。”他轻声笑了起来,向着她伸出了一只手。
“一起回去吧,雪叶君?”
……然后,之前一直望着山下那些战斗着的历史人物的她转过头来,瞥了他一眼。
虽然并不是狠狠瞪着他,但不知为何那一眼之中含着一点凛冽的情绪,让三日月宗近微微眯起了眼眸。
“啊,不是该笑的时候吗。”他用一种若无其事的口吻说道。
不知为何,这一句话说出来,她的目光却微微有些缓和了下来。
她眨了眨眼睛,并没有把手放在他伸出来的手上,而是微微一低头,从他身侧的空隙处同样迈步跨进了那道仿佛由耀眼光芒构成的传送门。
在她迈入传送门正中光芒里的一霎那,她指间的那张纸骤然唰地一声燃烧起来!
她仿佛微微一怔,却并没有立即松手的意思——幸而那来得蹊跷的小火苗也并没有要延烧到她身上的意思。
那张纸很快就在她指间化为了灰烬,穿透她的指缝,丝丝缕缕地掉落下去,须臾便融入了传送门中的光芒里,无影无踪,再也不留痕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