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直以来,阿弗都知道宁全都把自己当成怀恩去看,可心底里确实还介意着自己并不是他真正的怀恩,而是杀害他儿子的仇人之女。
能对自己和颜悦色已经够好了,若是别人知道了,魏帝还有一个女儿在世上,而且这个女儿还是通过你们孩子献祭回来的,怕是也要让自己也尝尝这给人殉葬的滋味。
就如太子,不也是因为百姓对魏帝的深恶痛绝,而被拉下太子之位的。
贺兰毅正是怕这一点被人给传出去,所以才对王家知情的人都痛下杀手。
阿弗顿足,轻声道:“找到了你可别哭啊!”
她最烦的便是别人哭,歪歪唧唧的,没个终点。
宁全咬了咬牙,“我在你面前是那种人么?”
难道不是吗?阿弗白了他一眼刀,真是这辈子从没见过比他还要烦人的老头。自己怕是跟所有的老头都处不过来。
宁全被她那一眼刀瞪得咽气:“你到现在都没喊我爹你知不知道?”
终于是把自己心底的腹诽喊出来了,宁全畅快淋漓地长舒一口气。
事后,阿弗确实也花费了不少精力才从一大堆被掀乱的尸骸里将人骨骸给他翻寻了出来。
不过经过一番波折,尸骸已经不完整,笼笼统统的就几块碎骨,宁全是仵作,拼拼凑凑地才将完整的一具不是很完整的骸骨给拼凑起来。
看着他抱着尸骸痛哭,阿弗郁闷道:“不是都让你别哭了,你还这样,真不知道我自己这样做到底对不对。”
宁全眼眶通红,似乎是埋怨地看了自己一眼。
阿弗最后还是没喊他爹。
这口气明明方才吐出来又哽了回去。
宁全觉得自己这辈子若是死不瞑目,十有**便会是因为这个原因。
对阿弗说的什么也全然置之不理,最后才朝尸骸道:“我要找个好一点的位置,把他安葬了。”
阿弗陪着他走了一段路,听着他一路上的唠唠叨叨,腹诽不断。
“孩子都是爹娘身上掉下来的一块肉,怎么能看着他在那里风吹日晒?”
“就算成了白骨,那也是从我身上的掉下来的白骨,若是有下辈子,我一定还让他当我儿子。”
阿弗叹了口气,这老头的话真的太多了,脚步一顿,指着脚下一处地方:“这个地方吧,风水好,以后也会眷顾宁家百子千孙。”
宁全看着那块小山坡,草长莺飞花团锦簇的,委实看不出哪里好,花花绿绿的,颇是碍眼:“你懂个屁,就知道花花绿绿而已。入山寻水口,登穴看名堂,要选个背山面水的选址,那才叫好。”
阿弗纳闷地看着他询问:“我方才把他从下面找出来,你都能信那些白骨是你的怀恩,为什么现在就不信我说这个地方会是个山清水秀的安眠之所了?”
宁全语气微哽,摆摆手,垂头长叹出声道:“算了,再听你一遍,但愿你所说的是真的。”
宁全在阿弗所指的那块地上挖坑,放下,填平,插上坟碑。
“以后清明,和你的祭日,爹爹便过来瞧你。先别那么急着投胎,在下面等着爹爹,先等爹爹一阵子,爹爹下辈子还想让你当我儿子。”
“可能吗?这一个先走一个还徒留世间,以为下面的人想待到什么时候便能待到什么时候是吗?”
阿弗扬唇轻笑出声:“天真。”
他或许好些年以前便已经投胎转世了,不过只留在这世间的一具枯骨罢了。
宁全瞪圆了眼看向自己,心底里对自己的腹诽怕是比起先前更加地严重多了。
后来,宁全悬贴于门外,拉着阿弗一块去给那些同样受害的家人寻起了儿子尸骸。
“这是赎罪,你懂吗?”
宁全这分明就是故意的。
……
……
宋楚自从在司天监外里见到阿弗走进里面后的第一眼起,便想起了那个夜里曾经有个孩子对他下过的威胁和恐吓。
后经过一番打探更是在得知她有能力能将尸骸找到后,虽然在对外都不曾暴露过一星半点有关她的身份的事情,但他对她的怀疑也越来越深了。
有一次路过祭天台,灯火煌煌,黑影重重,像是黑暗从他脑海中一瞬间侵袭而至。
他好像是帮二十年前陈家洗了灭门的仇恨,而自己也因此走到了世间的高位,得到了什么功勋,赢回了什么奖赏,可他会到家中,依旧是那么冷冷清清的一切。
他做那么多,好像最想要的并不是这样。
他的贪心,还想要那个人也能一道随着他的努力改变能活过来。
心底的渴望越发地深厚,便止不住地上去问她关于陈嘉善是否也能利用特殊的法子起死回生。
“想要她活着......”
阿弗摇头,肃声地拒绝道:“好像你们真的把我当成什么无所不能的仙人一样,我不过也是个会一点,就一丁点而已,戚淳那老头走得早,没教我太多别的。”
宋楚虎躯微震,目光里依旧带着一丝不愿就这样轻信如此答案的执拗和偏执:“还记得你当初跟我说过关于陈嘉善的事情吗?”
她曾说下过,若陈嘉善一直在他身边待着,会把他身上的阳气吮尽,即便陈嘉善本身根本就不愿意害他,但有些事情就不是自己乐不乐意所至。
若事事都能尽自己的心遂自己的意,那这世上有从何而来有失望绝望和痛苦之一说。
并不是每个人都能像阿弗一样好命。
但诚然,阿弗好命还是有缘故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