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外三个跳童的年纪比起前面的那一个便要小得多,并没有像他那样的勇气和毅力,似乎有过一段沉默的瞬间,心理挣扎了一瞬,仍旧是迟迟不敢对自己下手。
他们怕了,他们也是人,还是十几来岁的小孩子,被莫名要求来做这种事,还要往身上自残,怎么可能不怕?
但在那年纪较大的跳童瞪眼发怒时,这才颤颤地抬起手,不情不愿地往额上轻轻地划破。轻轻地擦破一点点头皮,又向裸着的前胸和后背下刀子。
但其中一跳童却迟迟不见血下来,人群内不由得惊讶连连。
“这是怎么回事?”
“血呢,怎么没看见?”
“祭祀仪式不能停下。”
“再划深一点,再划深一点。”
一老者已经面露惊恐,手中拄着的拐杖在地上颤颤地点了点,身子一颤一抖地往前挪去。
“可以吗?这样真的可以吗?习俗是这样的吗?”
身旁一人道:“您老,老糊涂了,当然忘记就该是这样的。”
老者唇舌顿了顿,不再多言。
世巫面色冷凝,静默地看着尘世间的蝼蚁。
他头上戴着巫者发饰,繁琐的丝绦从额前垂落,遮盖住了他的脸。
身上穿戴着厚重庄严的曲裾玄袍,象征着他尊贵也不可鄙睨的身份。
脸上涂抹了浓浓的白粉,由鼻翼向四周描画了层层青黑色的条痕,整个人看起来古怪又恐怖。
世巫现在是不能说话的,在祭祀这个重要的时刻,不能随便说话,不能哭,不能怒,否则会给百姓带来灾厄。
除了笑是允许的之外,那些都是不合规矩,会影响接下来了的祭祀的进行,所以大多时刻他都只能用神秘的,微笑的眼神投向他们。
年纪较大的跳童很快地便意识到了不对之处,怒看向了那跳童:问:“你这是怎么回事?”
“我好饿。”跳童眼神涣涣散散,脸上冒出了冷汗,大颗大颗的露出体外。
浸湿了他脸上白到极致的粉,刷刷地往下掉。
“我好饿,我没力气,我跳不动了。”他说道。
身子跌跌撞撞地靠在金像外面的轿辇上,砰地一声撞响,原来是他将扛着金像的杂役撞倒,一个倒下便接连下一个,砰地一声便是连金像都着地了。
人气怒中更是响起一片愕然惊恐,吸气声此起彼伏地叠加着。
“怎么办?怎么会这样?”
“金像跌了,这下惨了。”一个苍老的声音低声说道:“他说饿了,真的是饿得跳不动了。”
虽然声音极小,被层出不穷的状况打断,但也说出了人们的心声。
在经历了连续两天的游太阳祭祀大典后,已经是不少人出现的力不可支和脱水的情况,但大家都坚持着强忍着,只希望能赶紧挨到祭祀结束的一刻。
而他一句饿了,道出了无数饥寒交迫,病体缠身,却还要在游神大典上继续支撑着体力,强行看完一整个过程的百姓的心。
是的,他们也饿,甚至比他们更饿。
但接下来有一个重要的环节,赐食。
即便是拖着沉疴已久的身体,也要挨到那个时候。
若不是因为这个,许多人早就离开了。
但参与祭祀典礼仪的他们是跳童,是祭祀典礼重要的一环,即便再怎样也不能克减他们的口粮。
所以村民们为了这次的祭神大典才会省吃俭用,即便是自己忍饥挨饿也要将能攥出来的粮食尽量让这些人先吃了。
可是,他竟说自己饿了。
年纪较大的跳童这时已经不管不顾,快速地拿起他手上的罡斧,往他们胸前背后狠狠一划。
鲜血淋漓,男童被尖锐的刺痛刺中,瞬间一声惊叫,世巫的声音再次传出,声音高亢嘹亮,像还是冲天的仙鹤,管潇九天:“佑,风调雨顺,佑,五谷丰登......”
百姓双手向上伸出,双膝纷纷跪下,神情虔诚,扬头望着天,喊着,求着,祈福:“风调雨顺,五谷丰登......”
“佑,三阳开泰,佑,六畜兴旺......”
“三阳开泰,六畜兴旺......”
“佑,人寿年丰,佑,长寿永昌......”
“人寿年丰,长寿永昌......”
祈福声盖住了嘶哑的叫喊,罡斧撞击声、鼓乐、鞭炮、傩傩之声大作。
跳童声音哽咽,嘶哑,到发不出任何声音,他扶墙而走,已踏不出任何脚步声。
刺耳的声音传到马车内,王琅拧了下眉,朝外头道:“怎么回事?”
高嵩回道:“好像是祭祀仪式已经开始了,真是声势浩大。”
“阿弗要不要起来看看?”
王琅摇着阿弗的手臂,看着她不雅的睡姿瞬间皱眉:“阿弗,阿弗.....睡着了,怎么就睡着了?算了,你睡着了才好。”
将阿弗从趴着睡的身体抱了起来,放在手臂上细细地瞧了许久,这才将人稳稳地深陷如被褥内。
虽然出现了一丝小意外,仪式仍旧顺利进行。
世巫站在祭坛上,高坛上放着圆形的,直径约有三尺的煎油大锅,锅内的热油正在咕噜咕噜地冒着气泡,时不时地往外跳动出外面。
世巫身后有跳童帮着他将宽袖捋起,扎在手肘上,他将手轻轻举起,往内放入豆腐。
随后赤手入锅,手往锅内搅拌了数下,看得底下的人一阵目眩神迷。
不知过了多久,日光开始发生偏移,将众人的身影拉长,于天地间拓下一大片阴影。
世巫先取出沸油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