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时一剂药的分量足以迷晕一个成年男子,可想到她还只是个孩子,于是便仁慈了一下。
想来这下子终于是可以让她安安稳稳睡下了,自己也不必陪着她受刑。
谷穗刚坐在石凳上,背靠着身后的木栏,打算眯一眯眼。
自从摊上了她好久没有安稳觉可以睡了,这些耳根终于算是清净了一点。
睡得迷迷糊糊时,忽然感知到有人在摇她手臂。
或许是这阵子太过小心翼翼,精神绷紧,以至于自己很快便入了梦。当有人走进她时,平日里的警觉与敏感在这一刻骤然升起。
她快速地睁开了眼,反手擒住了来人的手臂,手下的细腻与小巧令她赫然一怔,连忙松了松,看着眼前的死孩子,怒道:“你怎么还不睡?”
手腕的刺痛令阿弗瘪瘪嘴,未被控制的右手从背后伸出,掌心托着一盘饺子,说道:“萝卜馅的,我不喜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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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弗不喜欢萝卜就像八公喜欢上吃草那样合情合理。
“为什么不喜欢吃萝卜?你知道我做了多久的么?”
“不喜欢就是不喜欢,又哪来的那么多为什么。”
“你倒是说说萝卜馅的饺子哪里不好吃了,看起来不是挺好的?”
谷穗昧着良心说瞎话,心底却在怀疑不会是她嗅出了这饺子里的mí_yào成分。
可是,下药的目的也只是为了让她好好睡一觉,并没有存在害她的想法。
只是她单纯清澈的眼神真的很难以令人看出来她是否真的发现了些什么。
阿弗拧眉,声音带着孩子般的天真与懵懂,“既然不喜欢,那它就不是挺好,如果挺好的,为何还要不喜欢?这不是自相矛盾么?”
谷穗心底悄然一怔,竟是因着这话儿陷入沉思,明明觉得她这话说得孩子气,但竟然发现无法反驳。
她忽然想起了几年前的一个夜里,杜仲曾对她袒露心迹时自己拒绝他的话。
他们是同门师兄妹,从小到大便朝夕相处,这种感情就如别人眼底的青梅竹马两小无猜,就算日后有缘结为夫妻了更是合情合理。
可却是因为太过熟悉,自己对着他竟然生不起半分旖旎的心思。
也或许,是自己本来就冷情冷性的缘故。
她拒绝了他,“师兄,你其实真的很好,但我不能嫁给你。”
既然很好,为何不喜?
现在仔细想想,自己当初说下的话是不是本就是个错?
如今,师兄生死不明,她才赫然发现,自己一向冷静自持的,近日却总是会恍恍惚惚。
一开始以为这一切的不正常都是被阿弗这个淘气的小孩害的,实则不然。
阿弗只是成了她心情起伏不定的替罪羊。
如今,自己心思好似被人剥开了,却是挠心挠肺地恨不得将这个死孩子给除之而后快。
谷穗咬咬牙,“那你到底想吃什么?你说,我去买。”
阿弗笑笑道:“我想听戏。你不就是想让我睡觉吗?很简单的,我只要一听戏,睡得就特别的快,谁让你们演的真的很无聊了。”
谷穗闭了闭眼,无可奈何。
......
......
院子里杂技演员表演着吞云吐雾,两个着盔甲的士兵假装自己是二十万大军在那里翻山越岭、厮杀四方,小姐的绣球总是要砸到落魄秀才身上,后花园里才子佳人永远是在花前月下私定终身。
因为是清唱,全程没有锣鼓,也没有掌声,就连观众,也似乎不在状态。
阿弗头越来越低,渐渐地垂到了冰凉的桌面,小嘴微张,呼吸轻轻,真像是睡下了。
戏台上戴着长须身着绯红官袍的老生斜依在桌上,气喘吁吁,“可算是睡下了,要再不睡可真得把我这把老骨头给挫磨死。”
谷穗气得发怒地摘掉头上重得险些压垮脖子的头面,“你现在信了吧?她这就是故意的,我从来没见过这么一个能折腾的小孩子。”
可她迄今为止,接触到的小孩也唯有阿弗一个。
正想起身,阿弗却忽然从桌上弹跳起来,揉了揉酸涩的眼珠子,抚了抚太阳穴,“呀,你们可算是演完了啊?还要再继续么?”
怎么又醒了?宋叔心底吐出了一口老血。
现在要哄孩子可真是一件苦力活,那像他们以前啊,不知谁家大人率先喊了一句“狼来了”,全村的灯火便立马熄灭,暗无天日。
“你到底还要怎么样才肯睡觉?”
谷穗顾不得脸上的妆容未卸下,大步走了过来,一把将阿弗的领子从后边拽了起来,毫不留情地捞起阿弗,抓过蒲扇,一下一下地打在阿弗的屁股上。
阿弗倒也不反抗,只是紧闭着嘴,黑夜般的眼珠子里泛着点点的星光,像是痛得想要大哭,但却使劲强忍住不哭出来。
小丫头倔起来还真是不得了。
垂着头咬紧下唇,眼珠子里时时罩着一层薄雾,看起来委屈又可怜。
宋叔有些不忍,连忙上前抓住谷穗扬起的蒲扇,“可别再打了,她又不是故意的,要不还是去请个大夫来看看,都五六天没睡了,再这样下去也不是个事。”
阿弗抬眼瞧着这被称作“宋叔”的人,因为涂着奸臣脸,看不清他的真实相貌,却是自己被请到这里能见到的第二个外人。
若不是自己忽发奇想要听戏,谷穗也不会放下面子去涂脂抹粉,也不会找来了知情的宋叔来她面前彩衣娱亲。
而且,戏台却安在了院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