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这样,又是这样......
想当初她那便这样莫名其妙地睡在自己床前的脚榻上,那还是在宣和的时候。
全身缩成了小小的一团,像是刺猬一样将背脊弓起,背朝着自己。
从他的目光看过去,只能看见一袭红衣覆在身上,嗜血般的红色,领口袖口上滚过暗黑的流光金线,才将那抹殷红给半遮半掩了下去。长及脚踝的鸦青色的长发如同一缎上好的绸缎,被编成了一股长辫,几缕碎发散乱在两颊前。
此刻她的左脸朝上,即使是有几缕发丝挡住,依旧可见那雪白雪白的脸颊上,毛茸茸的细汗毛。闭阖的眼眸,蝶翼般的长睫覆盖着眼睑,挺翘的琼鼻,还有左眼边的图腾......安静地熟睡着。
这便是她。
贺兰毅气息一窒,这便是她。
她就这么喜欢睡床底下是吗?王府这么大,他的房间占地那么宽,他的床那么大,难道就不够她睡的?以至于惨兮兮地躺在床底下。
不过,她睡在哪其实又有什么区别。触碰不到任何实体,就算给她多大一张床,她能用么?
不过,他似乎忘了什么。
对了,他还有事要说,很重要的事。
待沉默地看了她半晌,才缓缓地开口,“你...你睡醒了没?”
她没醒,依旧沉沉地睡着。
“这么久不出现,该不会是出事了吧?”
贺兰毅默了默,长眉渐渐蹙起,又喊了几声也没鬼应答。
气急败坏的他伸出长腿踹了踹,“哎,你别睡了,我有事问你。”
然而,腿才刚触上,或者说是没触碰到,因为他只是感觉自己碰着的只是一团没有质量的空气,没有任何感觉,但她却像是碎裂了一般,散做团团云烟,消弭殆尽。
贺兰毅的腿还撑在半空中,最后尴尬地收了回去。
怎么回事?好像是把她给踢得魂飞魄散了。不过,才轻轻一脚......
盘着腿坐在床上,闭阖了眼眸沉沉地想着,“是幻觉。”
睁开眼笃定地告诉自己,“肯定是幻觉。”
随后,照例同平时一样起床洗涮,空荡荡的屋子里传出了窸窸窣窣的声音。
他不习惯身边有人伺候,这种习惯是自从在北地里就养成的,在荒凉的沙漠,身边又全都是骠骑大汉,络腮胡子满面的军伍之人,大家都忙着打战谁来会搭理他。还有一个原因便是小时候她娘就是被身边的人害了去,以至于他,包括他的父亲,任何事情能自己动手的,绝不会假借他人。
男人都不会照顾小孩,就把他随便得丢在了营帐里。所有事情都得自己打理,洗澡穿衣吃饭睡觉等等,他知道自己是个没娘的孩子,不过是有个王爷爹爹,所有的将军读得对他俯首听令,可是他只感觉到有那样一个爹是怎样的激动澎湃,也只有在杀完敌首饮着虏血后才有这种直觉。
然而,亲情却是少之极少,但是他微乎极微的几次关怀便能让他开心好久好久。
他想他爹应该很爱他,娘死后也更加地爱他,才会把他带在身边,或许是害怕在他看不到的地方,自己又像娘一样被人给杀害吧!
贺兰毅洗涮后,在铜镜面前穿起了一身日常习武时便穿的劲装。圆领窄袖的黑色劲装,将他的身形完美地展现在镜前,宽肩窄腰,直背长腿。
很多人曾说过他是他父亲母亲完美的结合,他双亲都是少有的绝色,那个时候也曾是名动京畿的人物,自然自己也不会差到那去。
眉眼深邃,五官英挺,穿着劲装端的是器宇轩昂身躯凛凛,如孤松独立玉树独秀,可换上长袍直裰,却是一副清朗雅致爽朗清举之态。
他有两面,他也很擅于利用他的两面,游刃有余地应对各种各样的场合,各式各样的人。
他以为自己可以地将这个面具戴得很好,但一些事情的发生,令他的面具绽开了裂缝。
天色微亮便出了门,有侍卫朝他低头颔首,他轻点了头,便朝练武场走去。
他虽然还是平日里那副毫无生气的冰山脸,但门口的侍卫却在他背后暗戳戳地嘀咕着,“王爷今天睡懒觉了吧?竟然比以前晚了整整半个时辰。”
贺兰毅自然听到了,因为他在垂花门的拐角处脚步趔趄了一下,最后淡定地装做是在低头整理袖口糊弄过去。
晨练虽是习惯,但也是规定,鞭笞自己不能贪图一时的安宁而忘记了随时都潜伏在身侧的危险。
练武场在王府的西南面,不过半刻时间便走到了,这是一座大约一百亩左右的场地,场地宽阔平整足以赛马骑射,最西面连着一片山脉,闲极无聊时还可以上山去打猎。
他选了一把弩箭,准备骑射,这本就是一件极其需要注意力与凝聚力的事情,一旦分心或者心情有了波动,就很难看出真实的水平。尽管知道自己现下的心情有些起伏,但他还是选了这一项,是故意的。
因为每次在自己百思不得其解的情况之下,他便会选择更需要集中注意力的事情来做,这样在两相焦灼之下,从这种逼迫中他也便更能想清楚很多事情,甚至于看清楚自己的内心。
尽管有不少人说他与自己的父亲多么多么相似,但其实他知道,自己离父亲还差得很远,他那杀伐果敢的父亲,既有当机立断之心,又不差镇定自若之态。
可他不一样,他终究是学不来父亲的那一套不动声色。
不管发生了什么事情,父亲总能在很快的时间里收拾自己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