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粒米,两粒米,四粒米……”
“一间房,两间房,三间房……”
“唔,错了错了,又弄混了,重来,第一间房一粒米,第二间房两粒米……”
“喝,继续喝。”
“老哥哥好酒量,放心,老哥哥你的事,那就是兄弟我的事,哪怕是肝脑涂地,也必定将老哥哥的信物送到。”
“好样的,你们都是好样的,大丈夫保家卫国,马革裹尸,爹打小就崇拜这样的。”
“我是一个兵,来自老百姓,打败了日本侵略者,消灭了蒋匪军。”
“……”
日上三竿,墓碑林。
昨夜随处可见的大群黑鸦已经散去,取而代之的,是美丽的小鸟儿衔着花瓣树叶,或飞翔晨光之中,或停在墓碑肩头,欢歌笑语,生机勃勃。
赵昊抱着一块墓碑酣睡,嘴里念念有词。
柳潇潇也差不多,躺在他脚边,抱着他的大腿,口水浸湿了老大一片,眉头略显纠结。
相隔不过两米,悟能打着呼噜,鼻孔绿色泡泡吹着,美滋滋。
不知过去多久,有小鸟儿飞来落在二人身上,踩踩,踩踩,飞走。
此后不久,又有小鸟儿过来,一落一片粉色花瓣,飞走。
时间就这么静静流逝着,某一刻,有人过来。
“有人?”
“看样子昨晚在这里过了一夜,胆子是真不小啊!”
“希望没疯掉吧,年纪轻轻的,要是疯掉就可惜了。”
严小六,十八岁,燕国千湖郡墓碑镇人氏,祖上六代都是巡陵人。
他是第七代。
作为这一代的巡陵人,他必须每天早晚两次完成对墓碑林的巡视。
巡视的主要任务是看看有没有墓碑破损需要修理,然后,顺便告诫林子里的人赶在天黑之前离开。
如同眼下赵昊柳潇潇这类人,他也不是没见过,但是稀少,且基本上不是稀里糊涂死了,就是醒来之后变成了疯子,逢人就胡言乱语。
老实说,看到这呼呼大睡的小两只他很意外。
大抵是因为年岁相当,想着他们极有可能醒来之后变成疯子,又不免有些同情。
但不论如何,职责所在,他还是要叫醒他们的。
……
“醒醒!”
“喂,醒醒!”
“天亮了,别睡了,醒醒!”
“……”
梦里对酒高歌,把盏言欢,好不快哉,忽然迷迷糊糊听到有人在喊,赵昊慢慢睁开双眼。
咝——
好刺眼。
怎么这么快就天亮了?
还有,这瘦猴一样的家伙谁呀,干嘛这么看着爹?
心里犯嘀咕,使劲晃了晃脑袋,又揉了揉眼睛,赵昊坐起身来:“你谁呀,干嘛偷看爹睡觉?”
说着四周看了看,又道:“我那将军老哥哥人呢,还有那些兵大哥,怎么都不见了?”
严小六满脸同情道:“天亮了,别做梦了。
这里从来没有什么将军老哥哥,也没有什么兵大哥,这里只是一个坟场,坟场地下是成千上万的无名尸骸。”
好可怜。
果然是疯了,而且似乎比从前那些人都疯得厉害。
从前那些人通常是吓傻了,逢人就说看见了鬼,这人倒好,貌似还遇上亲人了。
这时柳潇潇也醒过来,迷糊道:“天亮了啊,人呢,人怎么都不见了?”
又抱怨道:“怎么可以这样呢,出了那么大一个难题,还没给出答案就走了,老爷爷真过分。”
静!
忽然一阵风吹过,凉飕飕的。
严小六依旧满脸同情,想说却不知说些什么才好。
赵昊却是有些清醒了,柳潇潇也有些清醒了。
两个人下意识抱一块,赵昊哭丧着脸道:“潇潇,我们好像撞鬼了。”
“我,我知道。”柳潇潇战战兢兢,又结巴道:“你,你能不能别抖?”
赵昊回应:“我,我怕,我忍不住发抖。”
柳潇潇小脸发白:“我,我也怕,我看到你跟那老爷爷斩鸡头拜把子了。
我,我还看到老爷爷爬进坟堆里去,拿了一块令牌给你当信物,还咬手指写了家书让你带给他的家人。”
赵昊哭:“不是鸡头,是乌鸦头。
老哥哥杀死血狂后得到的雁翎刀。
我还,我还看见那些兵大哥玩换头游戏,还把脑袋摘下来丢过来丢过去。
我当时就是着魔了一样,居然,居然还抱着丢来丢去。”
柳潇潇也哭:“我也是,我觉得我撞鬼了。”
赵昊满脸泪水:“是啊,我们撞鬼了,那根本就不是什么凿碑的工作人员,那是千年老鬼。”
严小六:“……”
无语。
这俩,到底是疯了还是没疯啊?
说没疯吧,嘴里老是说疯话,说疯了吧,说得那么清楚,还知道后怕,又不像是疯了!
诶,搞不懂。
叹了口气,严小六道:“二位莫怕,现在已经天亮了,一切都过去了。
别说没有什么妖魔鬼怪,就算是真的有,也必定不敢在阳光底下放肆。”
此言有理。
鬼都是怕阳光的,且回想起来,貌似昨晚遇上那些也没有恶意,聊得挺好,玩得也挺嗨。
这么一想,赵昊果断放下心来。
柳潇潇也长出一口气,“对,过去了,都过去了,就是一场噩梦,梦醒了一切还跟从前一样。
不过,姐姐我再也不要晚上走这种鬼地方了,要是再遇上老爷爷老奶奶凿碑,我一定不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