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慈烺上前托起周遇吉,笑问道:“你没碰到黄成明?”
周遇吉摇了摇头:“许是错过了。”
“那就是了。”朱慈烺道:“战阵之上,绕路、迷路皆为常事,不当苛责,还是论心不论行吧。我知道你是忠义之士,绝不会故意晚来的。若是要罚你,萧东楼和单宁怎么说?对吧,呵呵。走,收拢部曲,拱卫圣驾。”
周遇吉这才发现,原来第一营战斗整日,第二营和第三营都还没出现!
第二营是从沧州尾随而来,不敢靠得太近,否则东虏肯定就不敢进口袋了。但是第三营奉命收取真定,藁城距离真定只有不到五十里,怎么会没有提前策应?
朱慈烺不相信单宁会故意不来,心中也难免有些担忧。出于保险起见,还是必须要让近卫一营抓紧时间进行休整,安置营寨。无论单宁那边发生什么事,都只能先派探马去联络,大军是决不能轻动的。
为此就连追击东虏溃兵的任务,朱慈烺都不得不放弃。现在东宫体系尚未巩固扎实,许多旧式将领还没有被牢牢的捆在东宫的战车上。这十年来,他们所见的无不是藩镇割据,手里有了强兵之后难保不会生出别样心思。
朱慈烺有些后悔将惠显、牛成虎、左光先一股脑放在了单宁手下。姑且不说单宁能否压住这些老将,只凭牛成虎和左光先在原历史剧本里的操守,这就有些过于自信了。
一念及此。朱慈烺再次心生警觉:这种疑心肯定是因为自己过于疲惫和战场压力造成的。别说牛成虎和左光先在眼下没有需要变节的理由,退一万步来说,就算他们想变节,也得先过了训导官、参谋官、军法官这三关。
还有暗中的十人团。
一定是什么事情耽搁了。
朱慈烺叫道:“闵子若,派出探马。看看三营走到哪里了。”闵子若应声而出。
周遇吉整顿骑兵,派人去传留守兵过来汇合。他带了自己的亲卫队,紧跟朱慈烺身后,赶往皇帝陛下驻马观战的望台。
虽然朱慈烺在上前压阵的时候命令参谋部保护崇祯,但是参谋部里的老将心有不甘,壮年参谋心有不愿,竟然全都跟着朱慈烺和尤世威冲入阵中,稳固阵脚。姑且不说他们的战斗力如何。只如此一群肩扛黄白星徽的将校亲自操刀上阵,的确使得将败之军士气大振。
冷兵器时代,打的就是士气。
朱慈烺率部回到望台,这回是真的穿着盔甲,上前握拳击胸,行了个东宫式军礼,道:“皇父陛下。儿臣幸不辱命,击溃前敌。特来请旨。”
崇祯早已经下了马,坐在马车上,脸色惨白,轻轻抚着胸,看着朱慈烺连连喘息,倒像是刚才他亲自冲锋陷阵一般。
王承恩也好不到哪里去,颤声道:“千岁,万岁爷这是累着了,这一路赶来实在太伤身子。”
朱慈烺点了点头:“父皇。那咱们先返回藁城,您看如何?”
“准……”崇祯气若游丝,抬了抬手臂,羞愧地别过脸去。
朱慈烺颇有些奇怪,站这么远,就算看到了什么恶心的东西,也不至于吓成这样啊。他问道:“父皇。是身体不舒服么?要传医师看看么?”
“不用,”崇祯还是虚弱道,“呕过之后就好多了。”
朱慈烺也正好嗅到了一丝异味,循着气味望去,果然有一滩呕吐物。这时候又不会晕车晕马,想来是看到了战场上一些残酷的场面,一下子没准备,被刺激到了。
“哎呦!小爷!您身上的血……”王承恩指着朱慈烺的盔甲,大惊小怪叫了起来:“都还杵着干嘛!快传医师给千岁爷瞧瞧啊!”
以朱慈烺所处的位置,要想受伤挂彩实在是不可能的事,能冲进皇太子手弩射程的人都已经是建奴精锐了,除非对方有射程超过八百米的狙击枪。
崇祯闻言,连忙探头查看,果然见到朱慈烺左肋之下有片红得发黑的血迹,眼前一片眩晕,似乎颇为萎顿。
——唔,父皇不会是有晕血症吧?之前他刺伤袁妃的时候倒是没看出来啊。
朱慈烺听说过崇祯亲手杀人,看这表现简直和文青一样,心中疑惑。
只是他不知道当时情形。
当时城破,崇祯怒斩宦官,还要杀自己的妻女,那都是完全不可能还手的对象,是人在绝望中的最后疯狂。如今他远远观战,身后还有大半个国土——虽然只是名义上如此,这些日子的休养也渐渐抚平了内心中的创痕,又恢复到了曾经的状态。
朱慈烺低头看了看盔甲上不知哪里蹭来的一滩血迹,笑道:“父皇,这要是儿臣的血,恐怕儿臣已经站不住了。”
崇祯挥了挥手:“难为你亲自冲锋陷阵。”说着,崇祯只觉得鼻根发酸,就像是忍不住要哭了似的。他一直以为上阵杀敌是件轻松容易的事,浑然不曾想过,自己在殿堂中指手画脚,下面兵士就要抛头颅洒热血,开肠破肚断手撅足地去拼命。
再想想自己曾经指责皇太子只会丢土弃守,虚报战功,心中更是悔恨愧疚。如果不是死撑着九五至尊的颜面,他真想将儿子搂入怀中,好生安抚一番,轻轻在他耳畔说一句:为父错怪你了……
亲眼看到了战争的惨烈,崇祯再也不觉得自己之前受到的侮辱是因为东宫跋扈,那实在是自己太过混蛋的缘故。
有那么一个刹那,崇祯甚至想效仿唐玄宗李隆基,当场宣布传位皇太子,自己当个太上皇……
只是这个“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