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大牙牙大眼也好,远远地就看出了老会计心里的别扭,迎着老会计就走了过来,嘴里还让老会计放心似的说:“老会计,你们家有狗,死人的魂魄怕狗!”
老会计给赵大牙提醒了,一拍脑门子,肠子都给悔青了似的说:“我咋把这茬子给忘了,多余围着村子兜这三个大圈子绕这九九八十一个弯儿。”
“走吧,别进院子了,马队长找你还有事儿呢。”赵大牙见老会计心里的别扭没了,心里也踏实了些。
“啥事儿呀?”老会计一听马老二找他有事儿,不由得问赵大牙,他心里还在合计着是不是马老二找自己核算一下,给老刘奶奶办这场丧事儿公家破费了多少钱。这公家的钱也是老少爷们儿们的血汗,平日里马老二总爱唠叨能不花的就不花,能省的就省,老刘奶奶的事儿办完了,也该合计一下花销了。
“马队长让你去看一个本本儿。”赵大牙说,“马队长和我都不认字儿,那本本儿上密密麻麻的写的都是啥,我们两个没一个人能够认得。”
“啥本本儿?”老会计一惊。
“老刘奶奶留下来的。”
“老刘奶奶能识文断字儿?”老会计惊得瞪大两眼脖子一伸一缩地喘着粗气站了下来。
“我估摸着是!要不,咋的会有那个本本儿。”赵大牙点了一下头。
老会计捶了捶胸,这才重新抬起步子跟着赵大牙往芋窖走过去。
马老二在洋油灯下瞅了很久,那密密麻麻的的字儿像会动了一样在本本儿上来回地晃,他揉了揉眼,字儿没动,洋油灯的火头儿太小了,是自己的眼瞅得花了。他忽然更不明白了,这么小的灯火,老刘奶奶是咋样把这些字儿写到这个本本儿上的?是不是老刘奶奶真的像传说的那样,说学问大的人摸着黑都能写出规整的字儿来?看来这些年让老刘奶奶跟着村子里的男女劳力出工收工是委屈她了!这个老刘奶奶会是啥子身份呀,怎么这么多年也不见她外漏自己能识文断字儿呢?
“马队长,老会计过来了!”
马老二正琢磨着老刘奶奶究竟会是啥子来头,老远就听见赵大牙炫功似的喊。赵大牙不光牙大眼好使,嗓门子也大,要不是他不识字儿,自己真该跟生产队领导班子合计着推荐他去公社宣传队跑嗓子。
“马队长,啥本本儿呀?”老会计跟着赵大牙来到芋窖的门口,人还没有进来,就急急地问,“写的有啥要紧的东西吗?”
“等于白问了,我要是能认识写的是啥,哪儿还会要大牙去喊你过来了。”马老二离开了洋油灯,对正要进门的老会计和赵大牙说,“别进来了,里面太黑了看不清楚,到外面看吧。”
老会计和赵大牙又转身往后走了几步。
马老二拿着本本儿走出了芋窖,把本本儿交给了老会计。
老会计接过本本儿,伸着胳膊把本本儿拿得离两眼很远,才眯缝着两眼瞅本本儿上面写的字儿,瞅了半天,他愣是没有吱声。
赵大牙伸着脖子凑近老会计也往本本儿上面瞅。
“你瞅啥呀,你又不认识,让老会计念吧。”马老二扒拉一下赵大牙的肩膀说。
赵大牙缩回了伸长的脖子,转头盯着老会计,说:“老会计,念呀。”
老会计清了一下嗓子,仍眯缝着两眼仔细地瞅着手里的本本儿,说:“这字儿老多我还拿不准,你们两个别笑话我呀,我开始念了。”
“笑话啥,你比我们两个强多了,我跟马队长还一个字儿不认识呢。”赵大牙说。
“我念了,‘亲爱的耳’,不对,是耿,耳字这边还有个火呢,瞅不准了。”老会计不好意思地腾出一只手挠了挠脑袋瓜子。
“耳就耳吧,耿就耿吧,接着念。”赵大牙催着说。
“跟我一个姓都看不准了。”老会计从头上拿下来那只手,捧着本本儿说,“我琢磨着这个耿就是老刘奶奶的男人了。”
“我琢磨也是。”马老二眨了一下眼,看着老会计说。
“我接着念了,‘亲爱的耿,你在天国还好吗?’。”老会计一惊,停了下来,“天国?天国?这么说老刘奶奶的男人早就没了呀。”
“啥?”赵大牙两个眼珠子差点儿瞪掉出来。
“接着念吧,老刘奶奶也是个苦命的女人。”马老二心痛地说。
“念了,‘他们批你斗你,我很清楚你的身体是经不住他们那样折磨,可我救不了你!’。”老会计像崩豆子一样一个字一个字地念,念完这一句,他皱起了眉头转脸看着麻老二说,“这老刘奶奶的男人犯啥错误了?”
“你就接着往下念吧,念完了也就知道了。”马老二心里也绾起了个大疙瘩。
“老会计这么个念法,怕是到明天也念不完了。”赵大牙挠了挠头。
老会计倒没有在意赵大牙的说法,又清了清嗓子,接着往下念:“终于,你还是没有能够支持下来,你为什么要上吊自杀呀?你就不相信早晚会有那么一天,历史会还你一个公道,社会会给你一个说法?你知道我听到你自杀的消息时是什么样的心情吗?我想陪你去了!可肚子里还有咱们的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