形势糜烂到了如此地步,作为丞相的哈麻,也早就明白,自己不小心又铸成了大错。然而,仔细权衡之后,他却沮丧地发现,自己拿不出任何办法来补救。整个江浙行省的兵马,无论是陈家军、蒲家军,还是眼下已经被徐达击溃的苗军,都早就不再听从朝廷调遣。临近的江西行省,这两年也是处处烽烟。官兵四下救火还力有不逮,更甭说腾出手来去支援江浙。
所以今天被妥欢帖木儿当面质问,哈麻除了请罪之外,做不了任何事情。而大元皇帝妥欢帖木儿,却被他这种耍死狗的行为,刺激得火冒三丈,“万死?朕怎敢让你去死!我的丞相大人?!”用力拍了下桌案,他森然反问,“你可是我大元朝的擎天一柱,非但再度令国库有了盈余,这满朝文武,谁人没得过你的好处?哪个提起你来,不挑一下大拇指头?朕要是真的敢冤枉了你,恐怕第二天,这大明殿就得换了主人!”(注1)
这话,说得可就太狠了。非但令哈麻一个人汗流浃背,同为朝廷重臣的太尉月阔察儿、左相定柱、侍御史汪家奴、枢密院同知秃鲁帖木儿、全普庵撒里等,也纷纷拜倒于地,争先恐后地辩解道,
“陛下,息怒!非臣等判事不明,臣等也没想到,那朱屠户,做事如此胆大包天!”
“陛下,那胡贼大海虽然已经攻入了处州,但朱贼所部嫡系,此刻却依旧盘踞于集庆。其下一步是走陆路还是水路,现在判定还为之过早!”
“陛下,非哈麻大人应对失当,实乃地方汉将背信弃义,连累石抹宜孙有力难出!”
“陛下,胡贼只是突袭得手,接下来未必能继续向先前一般高歌猛进。毕竟再往南,就是福建陈氏、林氏和泉州蒲家经营的地盘。”
“陛下息怒,那泉州蒲家,多年未曾向朝廷运送一粒粮食,一锭金银。其狼子野心昭然若揭。若是朱贼能跟他斗个两败俱伤,我朝刚好坐收渔翁之利!”
.....
“胡扯!闭嘴,尔等跟我全都闭嘴!!”妥欢帖木儿越听心里越烦躁,抓起桌案上的镇纸、砚台、笔墨,朝着众人的头顶挨个猛砸,“都到了这种时候,尔等还指望朱屠户跟蒲家在水上斗个两败俱伤!尔等以为朱屠户是傻子么?!集庆距离泉州水路有多远,处州距离泉州陆地上才多远?那朱屠户放着自己最得意的两支贼军不动,却要冒险从水面去偷袭泉州,他是吃饱了撑的,还是脑袋被马蹄子踩过?!”
“这.....”众文武大臣们被骂得无言以对,陆续低下头,目光盯着地板发呆。
妥欢帖木儿见到此景,愈发急火攻心。“怎么都不说话了,都变成哑巴了,还是吃人嘴短了。五十万贯,朱屠户只用了五十万贯,就收买得你等将江浙行省拱手奉上。如果他再多拿出一百万贯来,朕是不是现在就得远走塞北?!”
“陛下!”实在受不了妥欢帖木儿的肆意栽赃,丞相哈麻哭泣着叩头。“朱屠户花五十万贯买羊毛,虽然为臣弟雪雪暗中与其麾下冯国用交涉的结果,但这一笔钱的具体去向,臣却早有账本奉上!臣可以指天发誓,若有一文入了臣的口袋,臣,臣愿受五马分尸之刑,生生世世,永不喊冤!”
“陛下,朱贼当初承诺五十万贯,是为了给其手下的工坊购买羊毛。而臣等陆续拿到了钱财之后,也都将其花在了百姓身上,未曾贪墨分文!如果陛下查出臣贪赃,臣,臣愿意与丞相一道,领五马分尸之刑!”侍御史汪家奴也赶紧磕了个头,陪着平素跟自己不怎么对付的哈麻一道赌咒发誓。
“老臣冤枉!”
“微臣以身许国,绝无半点私心!”
“老臣家中虽贫,却也不屑动这笔羊毛钱!”
“微臣....”
.“老臣.....”
其他文武重臣们,也纷纷开口,谁都不肯认领妥欢帖木儿凭空扣下来的罪名。
不是他们联合起来欺君,而是妥欢帖木儿这做皇帝的,行事实在有些过于荒唐。默许淮安军去找泉州蒲家算账,而大元这边对此装聋作哑,是经过廷议之后才拿出来的决断。今天在场的所有人,包括妥欢帖木儿自己,当时都抱着支持态度,谁也未曾试图将淮贼送上门来的五十万贯拒之门外。
虽然大伙当初都判断错了淮贼的下一步举动,一厢情愿地期待朱屠户与泉州蒲家在海面上拼个两败俱伤,然后朝廷刚好去获取渔翁之利。但是却不能说大伙都受了朱重九的收买,才故意错判形势。况且那五十万贯足色淮扬大铜钱,已经到账的部分,至少有两成是与皇商在交易,所获利润都进了内库。你当皇帝的不能刚刚收完了钱,转头就倒打一耙。
“你,你们.....”被众文武的态度气得眼前一阵阵发黑,妥欢帖木儿手扶桌案,身体前后摇晃,“你们都是忠臣,你们都是比干和诸葛亮,朕,是商纣王,朕是扶不起来的阿斗,朕是阿斗还不行么?来人,喊太子来,朕这就写传位诏书。当着尔等的面儿,把皇位传给他,彻底遂了尔等的心愿!”
“陛下!”哈麻等人闻听,再度哭泣惊呼,“臣,臣等冤枉!”
“臣等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