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田美人怔住了,却又不敢抬头,稍顷,茫茫然慌得伏地叩首,“小女谢恩!”半晌才堪堪得抬起脸儿,正看到队伍缓缓隐入角门之中。
何慧莹心里乱的狠,刚才的得意劲跟着德姑姑的那句话一下子就蒸发了,她耿着脖子偷偷得抬眼看了一眼前方,德姑姑正不疾不徐得走着。“老东西,”她暗自在心里骂了一句,瞅着德姑姑好像顿了一下,连忙又缩回了头。
看着何慧莹有些发乱的步子,敏美人程秀仪不禁有些好笑,这样的人,也配在这深宫里?可那德姑姑最后到底是什么意思呢?难道田美人和慈宁宫有什么天然的渊源?院内和煦的春阳暖在身上,程秀仪却开始感到料峭的凉意,仿佛刚品到了上位者的不可测,步伐不由更加规矩起来。
队伍经耳房偏院,穿过徵音北门来到慈宁宫后殿,后殿是慈宁宫寝殿区域,乃太后起居礼佛之所。按常理说,太后首次召见入选嫔妃依例应当在慈宁宫正殿,但因皇帝年龄尚轻,后宫不丰,且本次封纳的也都是些低位的世妇、御妻之流,太后娘娘依然能够召见已实属抬举,哪里还有人挑这个理呢。
后殿面阔七间,一律的黄琉璃瓦歇山式瓦顶,因这位太后素不喜佛事,居中的大佛堂索性改成了余辉阁,原是太后辅政时与心腹近侍商议朝政的地方,还政后却改称潋晖阁,以示皇帝其完全归政、安心养老的意思,这里便成了太后会见宫眷和皇室贵臣家眷命妇的地方,这次接见也正是在此。
上了殿前月台,德姑姑示意大家停下,自己径直入殿,想是通传去了。程秀仪仔细看着,虽尚在殿外,脚下却已是一水的水磨青砖,月台上设的也不是普通的香炉、香筒,却还是正殿才放置的鎏金香炉,也是四座,其考究程度竟丝毫不下正殿。又想到自己入宫前所听传的关于这位太后的种种传闻,从一个小小宫人爬到了这个王朝的最顶端,不免心怦怦然,又不禁心悠悠然。
正胡思乱想间,大殿正中那扇双交四椀菱花隔扇门“吱”地打开,一年轻太监闪身而出,站于门旁,挺胸敛腹,“传,新选各贵人进殿~~”
何慧莹刚要迈步,却被身边的榴红女子拽住了衣袖,这才想起出发之前训练礼仪的教引姑姑曾经说过,太监宣传后会有专门的女官引内入殿,忙稳住了身子,心内不由又是感激又是羞恼。果然,不多时殿内又走出了一身着紫绸宫装的年轻女官,正是冬禧,出来先对着她们福了一福,轻轻道:“各位贵人小主久等,且随我来。”何慧莹等十一人这才跟着她缓缓入内,个个虽都环佩满身,却丝毫听不见叮咚之响。
辅入得殿内,顿觉一团暖香扑面而来,那香却不是老年贵族寻常笼的白檀香或浓梅香,而是带着些微竹炭烧制时的清香和一点淡淡的柑橘气息,说不出的爽甜,饶是这些富贵里养出的女子也莫不能辩。
地下却是和殿外一样的水磨青砖,并不见奇,十一人不敢抬头,随刚才那位女官站定,听得“礼——”,便忙齐齐跪下,“奴等拜见太后娘娘,娘娘万福千岁!”好在晋见前已排演了数十遍,却也齐整。
此时已近正午,阳光从殿门两扇镂空雕花合扇窗渗入,淡淡地晕在地下十一名年轻女子的身上,宝座上端坐的太后刘氏不禁有些恍惚,即使外面春阳灿灿,殿内却仍保持着保守的亮度,呵,这殿内又何曾透明的亮过,总是遮遮掩掩得处在明暗之间,那些氤氲的颗粒更仿佛在这殿里已经浮了千年,却总也别想看清……刘氏的目光移到女孩子们的身上,五十年了吗?五十年前,自己可曾也像这般跪地行礼?
太后不叫起,女孩们只能维持着俯首跪地的姿势,经过了刚才殿外的一番震仗,每个人心里都有些忐忑,有胆小的已经开始轻轻发抖。
“太后”,太后身边的冯姑姑轻轻的俯身在刘氏耳边唤了一声,太后朝她抬了抬手。
“起来吧。”一个好听的声音传来,威严庄重,带着些许温柔。
“奴等谢恩。”女孩子们慢慢起身,谁也不敢揉腿,只按照教引姑姑教的方法暗自收缩腿部,缓解酸麻。
“哎呀”,一声轻呼,却是最后面一名女子,想是起的猛了,竟倘然摔倒,她连忙伏地叩首,声调抖颤,“奴,奴婢失仪!”
“来人啊,”仍是那好听的声音。
跪地的女子已经浑身失了力气,想到教引姑姑曾经说过,这位太后曾经因为一个嫔妃殿前失仪而将其杖毙,此时听得那声音虽然温柔,可吓得连求饶的话都说不出来了。
“给这位贵人赐座。”
“是。”很快就有一个小宫女端了一个团花绣墩过来,摆在她旁边,“贵人请坐。”
“还不快谢恩?”见女子一时没有反应,冬禧轻唤。
“啊,是!”女子这才抬起惨白的脸儿,猛地叩头,大声道,“臣妾叩谢太后娘娘,太后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
只听上面一声轻笑,“这么大声音,哀家聋了不成?”却不是刚才那威严好听的声音,反而有金石的铿铿之音,远说不上好听,但却有种不容置疑的气势。众人这才知悟,原来刚才发号施令的只是太后身边的宫人,想是那位冯姑姑吧。
说话间,自有人上前将跪地的女子扶起,女子方浅浅的坐了。
“都抬起头来。”太后的心情似乎不错,众人也稍稍有所放松,缓缓地抬起脸,眼光却都还看向水平向下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