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昂看向左边的青卵石路,还记得当时就是进门往左边走,去那县令统管衙门内部最偏远的小屋里登记做卒,广腾还一手金山一手美人,非要他附庸在广腾的羽翼里不可。
然而如今,他也是走马,不,已经是大夫爵了,比广腾的爵位还要高。
他前有车马,后有悍卒,而且是在众人的拥簇下,走向县令统管衙门的最深处。
走进院内后,士卒和什长们被吏员带去偏厅的方向,他们的功劳会由吏员进行统合。苏昂则由文掾朱昴亲自领着进入内堂,在堂前脱鞋的时候,还想起前两次来这里时,没资格穿足袜的他打着赤脚,脚底板踩在地板上的冰凉感觉。
而此时他穿着丝质的足袜,缓步前趋,一手扶剑。
身后跟着无名、不爱笑还有刀家两兄弟。
他们四人慢了苏昂一步,手掌摁着战刀,雄赳赳气昂昂——
苏昂说过将是兵的胆,他们的一举一动,就是士卒们前进的标杆,所以不管什么时候,他们尽量保持一个强者的风范。
特别是屯长无名,苏昂说起‘将’字的时候,无名的眼珠子都亮了。
将是兵的胆?可他只是屯长,还不是将军呢。
但是没关系,苏百将这样说了,那就一定对了,早晚他会成为百人将、五百主、二五百主,甚至是三千人将、偏牙将……无名甚至渴望着,有一天可以超过苏昂。
…………
五人走进大堂,又深入内堂,这里的摆设在无名等人的眼里特别新鲜,而苏昂已经看过。
他打量周围的放置,发现没有太大的变化,还是六枝八臂的烛火灯台到处环绕,全都点燃了桐油火,把内堂渲染成很暖的淡橘色。
前方是一条大案,大案后是第九级爵的五大夫,头顶的白玉束冠格外显眼。
大案两边分列小案,左首是主吏掾南平沢,其下是文掾朱昴;
右首只有一人,就是陈安县的狱掾商镜了,还是拢在密不透风的黑袍里,右手的五根手指齐根而断,皮肉和骨头茬子还露露着,没用纱布包裹。
苏昂立马笑了,因为一般人都擅长使用右手,所以他斩的正是商镜的右手……
咳咳,这个笑容不能露出来。
苏昂连忙板正了脸,快速上前了两步,拱手弯腰道:“瑶五百主座下百人将苏昂,参见狱掾防主大人。”
既然是狱掾防主有请,那么在最高处的,八成就是沉星郡的狱掾防主公孙敖了。
从白玉束冠上来看,这人的爵位是第九级的五大夫爵,而郡城级别的官员,一般都是五级以上、十级以下,第十级就是头戴黑玉束冠的左庶长,不是‘士’,也不是‘大夫’,而是踏进了九卿之列。
除了自己的尚师公孙抚以外,沉星郡只有郡太守和大都督才是第十级的左庶长,苏昂听说狱掾防主是个能人,爵位和其上司总管防主一样,都是第九级的五大夫。
联想上之前的,想来堂上的这一位应该就是狱掾防主了……
苏昂上前见礼,无名等四人也一起跟随,但他们见了礼,腰肢还是弓着的,狱掾防主公孙敖并没有回话。
公孙敖只是双膝跪坐,面目和姿态很是古板,眼底却带着一丝的诙谐打量苏昂。
【就是这个小后生,让商镜吃了大亏?】公孙敖的嘴角扯出笑意。
能连续点燃五把文火,苏昂还是很有本事的,再加上苏昂能在洪流的开始处全身而退,并带领士卒们躲过了西楚的追杀,并把重伤的瑶十三也带了回来。
以上的种种全都体现了苏昂的本事,他也听过苏昂的诗才,但对他这样的人物来讲,后生就是后生,没成长起来的天才,从来都和蠢材没什么区别了。
你厉害,你牛掰,你二十岁就成为举人成吧,可你二十一岁死掉了,那你是什么东西?
不过是黄土一抔(pou),润养了大地罢了。
和花草树木无异……
沉星郡是豪杰之地,重武轻文,公孙敖虽然是个文杰,但也沾染了‘侠以武犯禁’的某些习气。苏昂的尚师是公孙抚,苏昂得到了少上造瑶良的赏识,和他都没有关系,他只想看看苏昂这个人,到底有什么本事让商镜吃了大亏。
商镜做了他十年下属,他对商镜的了解甚至远比商镜本人还多……
“苏家子果然俊朗非凡,气质华贵儒雅堪称逼人。”停了很久,公孙敖温婉笑道。
他示意苏昂等人免礼,但没有给予苏昂等人坐下的资格,事实上在他的面前,就算五百主瑶十三都没资格坐下。
因为在很多时候,他远比京城的高级官员、将领更加自由,那些人要顾忌豪门的脸面,可他这种封疆的官只需要按照秩序就可以了。
别说不给别人脸,有本事你来沉星郡,就算是强龙呢,也要教你做虫。
要不是苏昂出身陈安县,也是沉星郡的一员,他甚至不会让苏昂免礼。
面对上官保持谦恭,这是你的本分……
“上官过奖了。”
苏昂温和笑道:“早听说前些年前,西楚匪徒太子炙打入我瑶国境内,他本以为能所向披靡,却被卡在我们沉星郡内,那时候大人的故事可是传遍了整个沉星郡,末将都是听您的故事长大而且用来勉励自己呢……启禀大人,末将刚才听您召见大夫爵苏家子觐见,难道末将终于追到了您的背影,和您一样也在沙场连晋两级的爵位吗?”
说着说着,本来温和的笑容没了,变成了激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