静和暗暗咬了下舌尖,痛意传遍全身,她才从意乱神迷中清醒过来,微笑说道:“你有几日没去陪惠隐师太了罢,快去瞧瞧她老人家罢。你若是真心待我,天长日久,日子还长着呢,”说着站起身来理了理衣摆,“好了,我还要收拾东西,这几日就要回府去了,你先打听打听,去报名罢。”
薛湜点了点头,一步三回头地走到门口,又转过身来,见少女聘婷的身段在如金沙般的日光中添了几分梦幻之色,薛湜唇角突然溢出笑容来,他暗暗想着,以他的功夫,考个武举人应当轻松的很,到时候自己出息了,沈氏的脸一定很好看。
想到这个,薛湜觉得考武举的事儿很有动力,大步离去了。
锦心见薛湜走远了,才搀扶着静和回屋里去。
她原本觉得薛湜生的好,家境也不错,更难得待自家姑娘一心一意,那样满心满眼里都是自家姑娘,若是姑娘将来嫁给他也是极好的,可今日一看,自家姑娘总要像哄孩子似的哄着薛大爷,她就不觉得薛公子多好了。
绣意就更是这样以为,她倒了杯热茶,递给三姑娘,见三姑娘面上的神情有几分复杂,似乎是迟迟拿不定主意,以往府里那么多难决难断、风险万分之事,姑娘从来是驾轻就熟、从容自若,几时有这副作难的神情,倒好像‘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她与锦心对了个眼神,在徐静和身边呆久了,自然也了解徐静和的性子,她拿不定主意的时候会先搁一搁,也不想旁人拿这事聒噪,绣意便扯了翠芹今日来说的话来说:“姑娘,咱们要收拾东西预备回府么?”
静和点点头答:“离开家里这么久,我还是不放心,能早回去当然早回去。”
锦心听到这话,不由纳闷起来,“那姑娘为何接二连三的回绝?”
绣意却先想明白了,说道:“姑娘是在晾着府里呢,当初她们说打发人出来就打发人出来,现如今四太太想让咱家姑娘回去,却妄图差遣个丫鬟就传个话就了事,咱们姑娘岂是这般轻贱的?自然不能这样容易就回去,非得老太太亲自发了话,四太太亲自来请方可。否则姑娘悄无声息地回了府里,府里的老爷小爷们万一有什么不好,又要怪责到咱们姑娘命格太硬上来了。”
静和微微点头,“不错。”
不出静和所料,第二天,二姑娘静绮便亲自来接三姑娘回府,并带来了老太太的话儿,说是请荐福观的掌门道长算过,三姑娘诚心向道,劫数已满,可以回家去了。
静和才恋恋不舍地同住持师太告了别,乘车带着大包小裹地杀回侯府。
不知是否因姚铃儿之事被连累,采云轩服侍的下人仆妇一个个脸色都极不好,当初流苏因为撺掇主子下毒被发落到庄子上,如今在姚铃儿身边服侍的丫鬟唤做香坠,她似乎是听过三姑娘的厉害,一见了静和的面,便殷勤地将人迎进了卧室。
这场景与上一世何其相似,当时姚铃儿因与隋子峰的感情破裂,一病不起,也是在采云轩,也是姚氏请她来劝慰,只是当时她还没有窥破姚氏的肚肠,也没有看透姚铃儿的本性,还一心当姚铃儿是好姐妹。
静和按下心思,走到床前。
见老花梨四合如意纹架子床上面冲里躺着一个女子,一张巴掌大的小脸上苍白幽冷,妩媚的眼睛肿成两枚大核桃,不时流出一滴晶莹的泪珠,沿着腮旁滚落。
或许她对隋子峰是动了真情的罢,静和想着姚隋二人两世的纠缠,心中感慨。
她转眸瞧见桌上原封未动的饭菜,开口劝了一句:“终归是自己身子要紧,还是吃些饭罢。”
姚金玲翕动了几下嘴唇,虚弱的声音传来,“我如今也不想活了,倒不如去了,三姐姐,烦你告诉他,他一定会后悔,再不能找到比我更好的了。”
静和有些无语,若这世上伤害自己就能让坏人受惩罚,让负心之人痛不欲生,那世上就没这么多不平事了罢,要报仇要报复,只能让自己不断变强这一条路,再者说,姚金玲配说这话么?
上一世隋子峰有没有错她不好论断,这一世她是亲眼目睹的,归根究底是姚铃儿负约在先。
人往高处走,这她能理解,可既然赌输了,也该愿赌服输,若姚铃儿能坦坦荡荡让往事随风散,把自己的生活经营好,静和说不定还会对她三分佩服。
别说一个大家闺秀,就算一个普通书香门第的女儿,也不好意思一而再,再而三地在自己的婚事上变卦吧。
静和腹诽着,从听到姚铃儿绝食的消息开始,她就没相信姚铃儿会当真寻死,上一世姚隋二人纠缠了两年多,感情只怕比这一世更深,可上一世姚铃儿都活的好好儿的呢。
静绮在一边站着,见徐静和只是绕着话题说些不轻不重的话,不由有些着急,便决定上前点破:“三妹,铃儿她……”
静和抬起手来示意她噤声,她红润的唇角勾起一丝冷冷的讽刺,开言说道:“二姐姐放心,铃儿妹妹也吃些饭罢,我会试着劝劝隋大太太……以及隋家人。”
徐静绮显然有些错愕,姚铃儿闻言却猛地坐起身来,追问一句:“真的?”
静和点点头,退后半步避开她伸出来的手,淡淡说道:“你先吃饭罢,我这就打发人往隋家送信。”
姚铃儿面上绽出一个笑容,只因她头发蓬乱,面孔毫无血色,眼睛又肿着,那一笑哪里有什么风姿,倒十足一个小老太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