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月初秋,新晋的进士参加殿试。
个个皆是意气风发年少模样,进殿态度恭谦,充满了期盼与不安。
玉扶高坐上首朝下望去,看到新科进士比起三年前,多了许多女子,她们站在男子之中丝毫不逊色。
或许是因为金殿最高的那个位置,坐的也是女子。
她抬手在御案上的卷宗点了点,缓声开口,“诸位的答卷,朕已然阅过。太保、薛卿和季卿为主考,挑选出的人果然不同凡响。”
众人听她的声音年轻清越,却天然而然带着一股上位者的威严气度,叫人不敢直视。
“陛下谬赞。”
众人谦和相应,玉扶在人群中扫视一眼,“陈绾妆是哪一位?”
众臣目光顿时看向新科进士们,只见人群中一个身着罗衣的女子站了出来,低着头匆匆走至众人之前,福身下拜,“民女陈绾妆,拜见陛下。”
她看起来约莫二十上下,生得形容秀丽,看衣着打扮不是寻常人家的女子。
玉扶道:“你的策论中提出,以东灵人治东灵,以西昆人治西昆。朕倒要问问你,若主治官员不满一统意欲复国,该如何对策?”
陈绾妆显得有些拘谨,听清玉扶问的是她策论中所提的观点,便放松了许多。
她声音柔和,音量恰到好处,“回陛下,我以为以东灵人治东灵,胜在主官能体察当地百姓民情,百姓心中更能接受,恰恰是防止民生异心之法。而为了防止主官异动,则应将各地驻防将领设为北璃将领,以保无虞。”
玉扶淡淡一笑,“那将领皆为北璃人,可会使人以为朕不公允,未能一视同仁?”
陈绾妆秀眉微蹙,思忖了片刻,拱手道:“陛下,非常之时,当行非常之事。大周刚刚统一,陛下虽圣德英明,却难保有小人作祟。故而严厉控制兵权和带兵之人,从根源上预防起兵造反之事,方是上策。”
众臣听了陈绾妆的话,略有议论之声。
这个女子看起来文弱秀气,说起话来倒是一点也不含糊,很少有人敢直言如今大周刚刚一统,局势尚不稳定这种话。
更难得的是她并非北璃人,却直言兵权归属应归北璃将领,她就不怕得罪那些东灵和西昆的将领么?
还没入朝为官意见就如此激烈,难免过慧易折啊。
玉扶听了颇为满意,笑道:“说的不错,非常之时当行非常之事。陈卿所言是国之初定不得不用的过度之法,待四境安定九州平稳之时,自可酌情修改。”
陈绾妆道:“陛下所言极是。恕民女直言,听闻陛下的王夫,摄政王亦是东灵出身。然其当初在北璃已征战沙场立下汗马功劳,似摄政王这般,并不在民女所述范围之内。”
顾述白闻言眉梢微挑,这个女子确实胆大,对他都敢指手画脚。
可她所持的观点正是玉扶最想要的,看玉扶对她的态度,这个人少不得名列三甲。
……
“我是真喜欢那个陈绾妆,可惜她是女子,所以我只点了她榜眼。”
玉扶说起此事,未免有些可惜,顾述白道:“女子又如何?怎么好端端的连你也轻视女子了?”
“我不是轻视女子。”
二人在寝殿中谈话,不必担心外人听见,玉扶索性直言,“我是顾惜朝中老臣的颜面。虽说大周男女皆可入仕,可女状元是至今没有的事。若我点了那个陈绾妆为状元,少不得有人议论我任人唯亲,见她是女子才点了她做状元。不但朝中老臣担忧,连陈绾妆也讨不了好。”
这话说的也是。
任何制度的改革都没有一蹴而就的,徐徐图之才是最好的方法。
顾述白道:“以今科进士的情况,到下一个三年你再点个女状元,就不足为奇了。何况说到底状元只是个名头,在朝中将来的发展尚不可知。那个陈绾妆若真是人才,总有你提拔她的机会。”
玉扶也是这样想的,待要说什么,忽见奶娘抱着华裳进来了。
“陛下,王爷,金陵公主来给二位请安了。”
奶娘口里说着,自己抱着华裳福了福身,接着把孩子送上前,玉扶一把接过抱在怀里。
只见不足半岁的娃娃,被裹在银红织锦的襁褓中,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活泼好动,在她的父母身上转悠。
不知怎么的,她忽然笑起来,嘴角两个甜甜的梨涡和玉扶一模一样。
玉扶忍不住笑,“除了肤色和梨涡像我,别的都像你。你看看她的鼻子,还有她的嘴巴。”
顾述白不赞同她的话,“这双眼睛最像你,又大又黑亮,就像山泉水浸润过一般。”
“眼睛明明像你,亮得和星星似的。”
两人在这个问题上没有达成一致,玉扶道:“旁人都说华裳长大了一定比父母都更加好看,你说呢?”
顾述白想也没想,“不可能。”
“不可能?”
“这世上哪有比你好看的女子?从前没有,以后也不会有。”
他那样疼惜女儿,在玉扶面前却仍然敌不过,从许多年以前,玉扶在他眼里就是无可替代的存在。
玉扶听着喜欢,伸出手指逗弄华裳的小脸,又将她送到顾述白怀中。
华裳笑着的小脸忽然皱在一起,接着哇哇地哭起来,顾述白一时手足无措,只能抱着她站起来哄。
“她为什么忽然哭了?”
玉扶忍俊不禁,“一定是因为你说她没我好看,她生气了。”
小小的孩子听得懂吗?
顾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