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天光未明,风寒料峭。
山崖上站着大队人马,明黄伞盖下,玉扶裹着厚厚的狐裘面朝大河入海口的方向,目露期待。
顾述白在她身旁,身后众人都静默而立,朝大河奔腾而来的方向看。
滚滚黄河东逝水,冰冷的水流偶尔遇到河中的石块,激起白色浪涛,泼洒如碎玉,看得崖上之人越发心生寒意。
顾述白朝身旁人看去,她像小时候一样裹着厚厚的锦袍和披风,重重叠叠直把自己裹成球似的,倒一点儿也不冷。
饶是如此,他还是下意识将她护在身侧,尽量挡住海面吹来的寒风。
“怎么还不来?”
不知是谁焦急地问了一句,他回头一看,平静道:“工部的信函说,今日巨舰便可出海,再耐心等等吧。”
这一等又是好一会儿。
清晨薄雾渐渐散开,玉扶不禁看向海面,顾述白低声道:“放心吧,有父亲盯着,桑夷人不会在这个时候出现的。”
她微微颔首,忽听有人高喊,“快看,是不是来了?”
众人刹时转头看去,远远的,河面上出现了一个高大的黑影。随着它不断靠近越来越大,就像一只远古的巨兽从河底探出头,直到将自己的全貌暴露。
一艘威风凛凛的巨舰,玄色铁皮外层,共五层楼高。顶层挂着北璃的金龙缠剑旗帜,在猎猎北风中气宇轩昂地快速行来,人群中响起惊叹之声。
它大得仿佛要超过这条河道,两边的船舷几乎要碰到岸边,叫人怀疑再大一些,它就要卡在河道里出不来了。
随着巨舰驶至眼前,众人才看到原来在它身后,还跟着一队长长的大船,不仅体型比桑夷人的更大,数目也更加多。
一个完整的舰队,历时大半年终于建造出来了。
玉扶克制着欢喜之意,嘴角的笑容却暴露了心中所想,不多时,工部尚书带着手下官吏快步而来,至她面前行礼。
“陛下,老臣不负所托,终于赶在年前将舰队造出来了。老臣已经命人进行过测试,我们的舰体绝对比桑夷人的更加坚固,这一次一定可以一举击败他们!”
桑夷人这些日子得意得太过了,沿海滩涂之地被他们的火炮炸得焦黑一片,到处都是烧焦的痕迹和难闻的异味。
是时候该让他们付出代价了。
玉扶微微颔首,忽然抬手道:“传朕旨意,三军入舰。同样以巨舰为营,倒要看看桑夷人还拿什么得意。”
舰队停在黄河入海口,将士们早就看到了巨大的船影,旨意下去之后便有序登船布阵。
岸上由顾怀疆率军布防,玉扶亲自登上巨舰,把舰队交给顾述白统一调配,顾酒歌和顾寒陌等人辅助。
北璃的巨舰学的是桑夷人的技术,在这基础上进行改进,自然比桑夷人的更加坚固,行驶速度也更加快。
别的不说,光是舰体外层的“铁甲”,足以令人闻风丧胆。
“偷袭打久了,现在要正面对敌,竟有些不习惯。”
顾述白嘴上这样说着,其实早就布置好了阵型。不是刚刚而已,而是从工部的造船坊开始建造巨舰起,他和顾怀疆他们便反复讨论过以巨舰对战的阵型。
玉扶倚在船舱中的暖榻上,看他下达一道道命令,而后由甲板上的旗手打出各种她看不懂的旗语。
她只隐约看出是包围,间错等意,军中的旗语为了防止被敌方间谍窥探,时时改换,她并非军中之人自然不懂。
她透过窗口朝外看去,舰体太过高大,从这里看出去只是一片海水,看不清具体的舰队阵型。
可她知道,这对于现在的他们而言已经不重要了。
就像顾述白所说的,偷袭打久了,将士们的心态不同了。眼下要的是一场光明正大的正面对敌,甚至是刻意愚鲁莽撞,才能将众人心中那口气发泄出来。
不但是顾述白,是将士们,也是她自己。
她心中也有一口气吐不出来,就等着今日扬眉吐气。
远远的,停靠在高丽港口的桑夷舰队,岗哨发现了另一个巨大的舰队,立刻拼命向军中打出信号。
桑夷人被眼前巨舰所惊,只得匆匆忙忙出兵迎敌,广阔的海面上,两只巨大的舰队遥遥相对,气势惊人。
玉扶慢慢起身走到甲板上,顾述白和顾酒歌等人亦紧随其后,甲板上的将士肃穆而立,背脊从未似今日这般挺直。
他们自从和桑夷人对上之后,就没有真正意义上大胜一场过,如今有了比对方更加强大的舰队,他们不怕。
身上的单衣还是单衣,生锈的盔甲依然带着锈迹,那股从骨子里透出的自信却让他们不再寒冷。
玉扶微微一笑,海面寒风吹起她耳后一缕碎发,高高扬起的发丝显然比一般女子的头发要短,甚至不到腰际。
顾酒歌等人敏锐地注意到这一点,下意识看向顾述白,顾述白的神情却没有起伏,看来是早就知道。
玉扶朗声朝甲板上的将士道:“诸位将士,今日朕与诸位同在此舰上,生则同生死则同死。桑夷人已是强弩之末,天佑我北璃,必不教朕与诸位葬身此处,今日之战必胜!”
“天佑北璃!天佑北璃!”
甲板上的呼声震耳欲聋,即便海风凛冽,也不能将这股从胸腔中用热血喊出的士气冲散。
玉扶仰头看向天空,心中暗思以巨舰为营,将士们便不必担心冬水寒冷,而桑夷人不畏寒的优势也不再是优势。
天时,地利,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