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来又陆续来了不少人,大概是机关人员,一直在记录和跟医生谈话,周霖山抽身走到我身边说:“汤寒,麻烦你一件事,你现在去我家里把我妈接过来。尸体目前会暂转存在太平间,我天亮会联系殡仪馆那边,到时候直接叫车把我爸给送过去,现在得跟我妈商量一下具体的事宜。”
“要现在就把这个噩耗告诉你妈吗?可是现在这个时间是凌晨啊,她肯定也睡觉了,不然等到天亮了我们再告诉她?”
“不,就现在,不及时通知她,她明天会怨我的。你不要怕,她是个坚强的老太太,一定可以撑过去的。”我拿了车钥匙就要走,他又把我叫住:“算了,我还是跟你一起去吧。我担心她短时间接受不了。”
路上是我开的车,他摸出一根烟点上,车窗打开了一条缝透气,烟草的味道在一瞬间让人镇定了下来,我腾出一只手从他手上把那根烟给拿了过来,也忍不住抽了起来。我抽烟其实已经有瘾了,没戒掉,不过慢慢地量减少了,而且知道他不高兴我抽烟,所以很少在他面前碰。
不过现在我心里不舒服,需要东西让自己镇定一下,他这一次没有拦着我,而是重新点了一根,窗外的路灯稀疏暗淡,天上却有一轮明黄的圆盘,原来又到了每月的月中了。
先前我们没有人说话,快要到他家的时候,他突然开口说:“汤寒,你跟我说会儿话吧。我心跳得快,怪难受的。”
“我不知道该怎么安慰你。我父母也去世了,但是那个时候我年纪还很小,很多细节都已经忘记了。”
“你会想他们吗?”
“很少,我小姨都说我没良心。可是很奇怪,每次我心情特别特别不好的时候,我就会想起他们,想起他们我就想哭,哭完了心情就好多了。”
“我很多年没叫过他一声爸了。”他突然开口:“每次都是在外人面前提起来的时候说我爸怎么样,我爸怎么样。可是当着他的面我从来不叫,甚至还总是骂他神经病。我是不是很不孝顺?”
“他会体谅你的。天下左右的父母对子女都是无限宽容的。你别太难过了。”
“派瑞十八周年的时候,你是跟我在一起的对不对?那你还记得当时的情景吗?他在上台讲话之前我跟他说话了是吧?我们说了些什么呢,那是我最后一次跟他面对面讲话,可是我已经不记得了,我现在什么都不记得了。”他说着把烟头给扔了出去,低着头,伸手捂着脸,我转过头去看他,腾出一只手来放在他的后背上:“你难过,你就哭出来,别压抑在心里,这样你会痛快一些。”
“我不能那样,等会儿还得见我妈,我还要去安抚她。”他虽然这样说着,却又仿佛从睡梦中初醒一般神情懵懂地抬起头来把我覆盖在我的手背上,看着我迷茫地说:“汤寒,我真的不是在做梦吗?我爸真的死了吗?我现在特别想他,早知道会成现在这样,我以前就不该惹他生气,跟他闹翻了。”
他这几句话让我今天晚上的眼泪一下子绝了堤。我眼前一片模糊,连对面开过来的夜行客车的车灯都觉得是朦胧一片的,所以我不敢再这样开车了,就把车停在路面伸手把眼泪擦干,扭过头看着他的时候,他伸出大拇指帮我擦掉了一行快要流淌进脖子里的泪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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