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空突然开始下雨了。︾
黄沙被雨水打湿落在地上,再也无法高高扬起,原本炙热的空气也变得凉爽了起来,甚至寒气逼人。
一声轻叹突然在空中响起。
“原来那个执剑的小子已经死了吗?真是可惜啊……”
苏文并没有听到这道声音,因为这个时候的他已经进入了一种非常玄妙的状态当中,甚至对于淋漓不止的落雨声也充耳不闻。
冥冥之中,他感受到了大河的奔流不息,也体会到了大漠河的坚忍不拔,他看到了沧澜山腰处的那方兰亭,最后沉浸在一种无法言喻的孤独之中,无法自拔。
当百十年前,魔君屠生决定离开这个世界的时候,他留下了一本手记,他在里面写道:朕很孤独。
百十年后,当乐圣李龟年、剑圣断岳、书圣王羲之、词圣苏轼相继殒落之后,当年的那些人,就只剩下了皓马一人。
他成为了比屠生更加孤单的那个人。
但是,或许只有很少的人才知道,其实与他们相比起来,在人类这百十年的历史当中,只有一个人才是最孤独的。
断岳。
他是这个时代最伟大的剑圣,也是武道世界中唯一一位真正的圣阶。
但也正因为如此,他成为了这个世界上最孤独的那个人。
百年前圣战之时,断岳为了人族大义,摒弃了与屠生多年来的恩义,割舍了与魔都众将的情谊。用手中的三尺长剑,血染白袍。甚至亲手杀死了他的一位旧友,魔将拈花。
圣战之后。面对文、武两道的相互倾轧,断岳为了武者尊严,成为了武国的一面旗帜,成为了对抗文道世界的那把最锋利的剑,于是他与王羲之、李龟年、苏轼等老友渐行渐远。
他手中的剑名为忘川,而在忘川剑之上,刻有一双眼睛,寓意守护人间。
所以他手执长剑,守护了这个人间整整一百零八年。
当他尚在之时。燕兵不敢侵卫,天澜不敢独大,沧澜皇不敢有野心,大祭司不敢重现人间。
直至二十六年前,于北固山巅,他手执一把废剑,看着眼前那些志得意满的敌人,他终于知道,原来这个世界。已经不需要他来守护了。
断岳这一生,尤其是在圣战之后的百年之间,无恋、无友、无徒、无亲,他的身边只有一个给他牵马的小剑童。
为了人间太平。他甘享百年孤独,但直到最后,他也来不及将一身剑术传承下去。便死于背叛与离心,成就了大名鼎鼎的北固山血案。
这一世。他比屠生更孤独,比皓马更寂寞。他殒落之时,身边连一个可以信任的人都没有,甚至就连那个为他牵马的小剑童也不知道去了哪里,他殒落之后,所留给这个世界的,只有一身素袍,一把废剑,以及一具残缺不全的尸体。
因为在那之前,他已经将忘川交给了一位老朋友,将神书残页藏到了大河秘境。
而如今,苏文来到了大河秘境,将神书收入了黄鹤楼,所以他也感受到了那百年的孤寂,以及,一套非常强大的剑法。
这套剑是屠生胡诌出来送给断岳的,却不曾想,被他当了真。
冥冥之中,这套剑的名字,也正好映衬了断岳的这一生。
不是他声名最盛的大河剑。
而是比大河剑更加可怕,更加强大,也更加寂寞的一套剑法。
名曰:独孤九剑。
……
雨慢慢停了,阳光重新洒向世间,带来阵阵暖意,一粒粒沙子开始泛着金色的光芒,美轮美奂,如果此时苏文睁开眼,或许能看到在不远处,出现了一座如真似幻的沧澜山,可以假乱真。
再然后,烈日渐渐落下,夜幕降临,顿时在萧萧风沙中激起了阵阵清冷,银月当头,如锋钩倒悬,漫天繁星,似荷叶清露。
春风来了又走,秋意暖了又寒,时间就这么无休止地流逝着,而苏文所在的那座人形沙丘却似乎已经被风干成了石雕,只能用沙痕写下岁月的孤寂。
一天又一天。
一年又一年。
日头有升有落,月光有明有暗,唯一亘古不变的,只有这漫天的风沙,以及静坐其间的苏文。
业火三灾已经被深埋于沙底,再也看不到那锋芒毕露的朵朵火莲,黄鹤楼也已经从空中落了下来,歪倒在沙堆里面,看起来就像是一件精美的沙雕,但只要狂风一吹,就会变成粉末。
苏文的胸膛已经不再起伏了,呼吸也早就停止了,唯一能证明他还活着的证据,只剩下了他手腕间的那支银色手环。
从未停止过炙热之势,从未收敛过银辉宝光。
随着时间逐渐流逝而去,突然在某一天,有一道涓涓细流自远方淌到了苏文近前,似乎给那遍地黄沙带来了最可怕的敌人,在其后三十里之外,有一条宽及数十里的河流随之而来,声势沉闷,却坚忍不拔。
而在苏文的身后不足三尺的沙层深处,也突然钻出了一根野草,看似很不起眼,却在狂风黄沙之下屹立不倒,就像是攻城拔寨的先头兵,骄傲地昂着头颅。
在更远的地方,一片代表着生机的盎然绿意成林而起,在那其间,正有一条河水奔流声不止,汹涌之势滔滔,想必用不了多久,就能纵横整片大漠。
然而,世界的变迁与新生,远比人们所假想的要久远得多,也慢得多。
不知道又过了多久,或许是十年、二十年,也可能是五十年、上百年。
终于,在某个时间节点上,两条河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