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哼!”秋仪之听了,立即冷笑一声,“我方才的话,舅舅没听见吗?我要听的是实话!舅舅原本是老家的豪富,因为我的关系得罪了当今皇上,不仅家产尽没,并且流落异乡,今日又落到了我的手里,听凭我的摆布,又怎么会不恨我呢?既然舅舅不说实话,那就请出去好了,我山阴县中也没有舅舅一家的容身之地!”/p
这就是下了逐客令了。/p
赵抚义被秋仪之这几句话逼到墙角跟,反而壮起胆子,从秀墩之上站起,朝秋仪之作了个揖,说道:“我说的确实是实话,仪之若能耐心听我解释几句,觉得我依旧是在诓骗你,那仪之无论如何处罚,我都绝无怨言!”/p
秋仪之终于放下了书,一双眼睛死死盯住赵抚义,见他一脸严肃的神情,方才那种恐惧、羞涩、怯懦的表情已是不见踪影,眼神之中却似乎充满了视死如归的坚毅。/p
两人对视了半天,秋仪之终于一笑道:“我不过就是随口问问,舅舅怎就紧张成这样了呢?我这边倒是还有件事情要求舅舅办,想同舅舅商量一下,不知舅舅肯不肯帮忙?”/p
这是句莫名其妙的话,又是个多此一举的问题——赵抚义现在正是寄人篱下之时,又有哪里能帮到篱主的呢?就算有,那也不过是耳提面命而已,又谈何“商量”二字呢?/p
赵抚义分明感受到自己已被秋仪之慢慢牵住了鼻子,然而嘴上却不能有丝毫含糊,只说道:“自当尽力而为。”/p
“好!”秋仪之放下了书,起身为赵抚义倒了杯水,接着说道,“要的就是舅舅这句话。舅舅是商场上的大行家了,不知道认不认识两位商界中人?”/p
“什么人?”赵抚义接过茶杯,却不敢喝。/p
“一个叫周慈景,一个叫李直。”/p
赵抚义听到这两个名字,手中的茶杯禁不住剧烈地抖动了一下,几乎将其中的茶水倾倒出来:“听说过,当然听说过!周慈景周大官人是大名鼎鼎的皇商、儒商,生意遍布南北,头上还有五品乌纱,行商坐贾哪个不以他为楷模?李直李老船主做的虽是走私生意,但是手下船队如梭,威震东瀛,声势也绝不一般!”/p
赵抚义几乎是失声惊叫地说出这几句话来。/p
秋仪之却是不动神色,淡淡地说道:“舅舅果然是见多识广。我正有意同这两位做些生意,可是舅舅也知道,我的身份太过扎眼,若是由我亲自出面,难免惹人注意。因此,想请舅舅居中做个买办中介,不知舅舅愿意不愿意?”/p
“愿意,当然愿意!”这是赵抚义自内心的回答。/p
秋仪之听赵抚义嗓音之中仿佛带上了铜钱撞击时候出的回响,心中又是暗喜、又是鄙夷,木着一张脸说道:“这生意是你替我做的,一切利润都要交给我处置,你可不能截留回扣,有言在先,这点舅舅可要想清楚了。”/p
赵抚义忙不迭地点头:“想清楚了,想清楚了,我们都是自家人嘛,能给仪之帮忙,我高兴还来不及呢,怎么会想到抽头拿钱呢?”/p
他话虽这么说,心中自有打算:做生意,面上看是钱来钱往的事情,其实讲究的不过是“人脉”二字,就算不能直接赚到钱——自己一个不知名的小商人,能够认识这两位大汉天下响当当的大商人,也对自己名下的生意能有极大的助益。/p
想到这里,赵抚义已是心花怒放,方才那份紧张和不安早已飞到爪哇国去了,面带笑意地问道:“买卖的事情宜早不宜迟,不知仪之要我什么时候同这两位联络呢?”/p
秋仪之看了一眼赵抚义这副轻浮的模样,忽然又想起就是这个“舅舅”为了些无情之物,便逼死了自己的母亲,心中又燃起一阵怒火,好不容易才压住腹中火气,语气却再也和蔼不起来了:“这事不用你操心,待我同周大官人、李老船主搭上线之后,自然会知会你。你先下去吧,我还有事要办。”/p
赵抚义正在兴头上,全然听不出秋仪之语气已变,又追问了一句:“总要有个时间吧?仪之就算现在没有准数,总给我个大概日期,好让舅舅先有个准备不是?”/p
“赵抚义!”秋仪之忽然厉声喝道,“你是不是搞错了?生意是我要做的,你不过是个记账的,同方才过来传你的那个跑腿的老五没什么分别!怎么?居然还命令起我来了?”/p
赵抚义被秋仪之这番呵斥吓得双腿一软,当即就跪了下来,口中诺诺连声:“不,不敢。我,我就是随口问问。”/p
“哼!你听了,今后的事情,我教你怎么做,你就怎么做,不要多说一个字,不要多问一句话。老实告诉你,这生意你不想替我做,外边想做的人多得很!”/p
秋仪之高声骂了几句,见赵抚义浑身哆嗦、佝偻成一团跪在地上,越看他越是生气,便又斥道:“你还等在这里做什么?等我请你吃饭么?还不给我退下!”/p
赵抚义听了,连脸上冒出的虚汗都不敢伸手去擦,赶紧起身向秋仪之行了个礼,连滚带爬就退出了书房。/p
秋仪之余怒未消,真不想让赵抚义替自己经营生意,然而又细细一想他手下靠得住的人当中:/p
林叔寒虽然有才,却是个清高之士,绝不可能去打理这些俗务;赵成孝是个武夫,带兵打仗是极靠得住的,做生意却是外行中的外行;王老五、“铁头蛟”等人都是目不识丁的粗人,商场如战场,给人骗了说不定还要帮人数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