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岭,天下之大阻也。
前世华夏,司马迁在《史记》中用这句话来形容隔断着国内南北的那座山脉。
自炎黄城出发,一路取道北上,今日,方天登上了一座类似于前世秦岭的山脉。这山脉同样源出于卡拉多山脉,然后在毛里球斯国的境内从南往北约三分之一处,横亘东西,形成一个巨大的高地垄断。
立足山脉最高处,眺望南北。
向南,炎黄城已杳不可见。
向北,一水从此山遥贯而下,一路汇聚诸流,在浩荡坦旷的大平原上,如同一条翻滚的巨龙,通向帝都的方向。
在这个视角,大地真若棋盘,而被这个巨大棋盘上纵横交错的山水线条所分隔局限着的各大小城池,亦真若棋子。数千、数万乃至数十万的所谓“众生”,就围绕着这一个个棋子,演绎着其终生。
峰峦如聚,波涛如怒,山河表里潼关路。
望西都,意踌躇。伤心秦汉经行处,宫阙万间都做了土。兴,百姓苦,亡,百姓苦。
方天心中有感,用这一世不会有第二个人听懂的语言,轻轻诵读着这首前世元时张养浩的潼关怀古。不过此时,方天有所感怀的不是兴亡,亦非故土,而是“人之生于天地之间”。
与此同时,前世看过的一部叫做《超时空接触》的影片也自然而然从意识深处泛起。
影片的开端是女主角从小在父亲的熏陶下,对无线电通讯产生了兴趣,不时地通过收音机与来自其它各地的无线电爱好者作简单的接触和对话。
这种交流在后世网络遍及的时代看来,简单粗陋到可笑,不过通过某些东西扩展视野然后触及遥远的本质,两者却并无差别。甚至于,前者因为是首次通过无形的信号连接遥远,应是更能让当时的人有所触动。
而至于出生于网络时代的人。大概对网络的神奇早就见怪不怪了吧,因为见怪不怪。大抵也就不觉得其神奇,或许也就缺少了类似于从蒙昧一步踏入文明、从黑暗一步踏入光明、从局促一步踏入浩瀚的站在历史关头的那种深刻体验和感受。
这部影片给方天印象深刻的其实不是故事,而仅仅只是片中的一句话。
那是小女孩问父亲:“dad,你认为其它星球上有人吗?”而其父亲的回答是:“我不知道,宝贝。但我会说,若是只有我们,就太浪费这么大的地方了。”
仅只一个银河系,就约摸有着两千亿颗的恒星。
这是方天来的那个时代的认识。若再过一千年,人类望向宇宙的视野再次扩大,那么真切看到的很可能就不再是两千亿颗恒星,而是两千亿个银河系,然后再过一千年、一千年、一千年……
但其实完全不需要望那么远,认识那么深刻。
单只凭着人类的眼睛,望向日月星辰,就知道天地浩大,而人身渺小;单只凭着历史与记载以及自身体验,就知道岁月悠悠。而人生短暂。
在这个基础上,望得越远,认识得越深刻。便越是令人迷茫甚至于绝望。——在这漫漫时空中,“我”算什么?
弹指生,弹指灭,不过刹那而已,毫无意义。
十岁时不知不觉,二十岁时风华正茂,三十岁时意气风发,四十岁时踌躇满志,最多。最多也就到四十岁了,五十岁便已是孔子所说的“知天命”之年。到了那时,不管你心里怎么想。身体都会告诉你,差不多了,准备休息吧……
感时空之浩瀚,觉己身之渺小,这是一个永远的命题。
再幼稚的人,再成熟的人,再浮华的人,再踏实的人,都不可避免地在某时某刻会想到这个问题,是的,不可避免,因为这是生命本能。不过想多想少,想了之后又怎么样,就是另一回事了。
《金刚经》中说,“一切圣贤,皆以无为法而有差别。”
用在这里,也可以解释为,一切圣贤,皆看到了一样的东西,然后有着不一样的人生选择。
先是看到,然后做出选择。
看不到的,难以为圣,模糊了选择或做不出选择的,不能称贤。
以华夏先秦诸子三家而论,庄子的选择是“吾生也有涯,而知也无涯。以有涯随无涯,殆已!”——与其迷失,干脆就不要走出去,固形保真就是最好,一切追逐不过虚无,一切到头不过是空。
某种意义上说,庄子其实就是另一个释迦,二者有着相当程度上的相似性。
而在孔子那里,是另一种风景。
樊迟问知,子曰:“务民之义,敬鬼神而远之,可谓知矣。”
六合之外,存而不论。不论天地有多浩瀚都无意义,牢牢地把握此生此身,来拥抱一些什么才是最重要的。何谓“民之义”?简单说来,不过就是衣、食、住、行。
所以才有了“食、色,性也。”
只这一论,便将被越来越多的人所惊叹。
无它,真理的发现,不论出现于何时,不论以何种言语写就,有朝一日,终会被所有人所欣赏,所传唱。日月当空,浮云可蔽一时,可蔽二时、三时,终不可蔽千古。
而在老子那里:“有物混成,先天地生。寂兮寥兮,独立而不改,周行而不殆,可以为天下母。吾不知其名,强字之曰道,强为之名曰大。大曰逝,逝曰远,远曰反。故道大、天大、地大、人亦大。域中有四大,而人居其一焉。人法地,地法天,天法道,道法自然。”
道为天下母,故及天、及地、及人,及一切万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