演武结束之后,天子于宫中设宴,大酺诸王群臣。
席间酒香弥漫,丝竹管弦不绝于耳。
纤巧少女曼妙起舞,裙摆如花瓣铺展;讴者声如黄鹂,歌声绕梁,袅袅不绝。
诸王群臣举酒作乐,喝到兴起,江都王起身离席,昂藏立于殿中,宝剑出鞘,在御前呈现一场精彩的剑舞。
诸侯王大声喝彩,刘彻放下酒盏,命宦者取筑,左手按弦,右手执竹尺,亲自为江都王击乐。
弦声阵阵,筑声激越,江都王长剑横扫,立定后高指苍穹。
“好!”
曲毕,刘非收剑还鞘,刘彻放下竹尺,亲执酒盏,递于江都王面前。后者双手接过,仰头一饮而尽。
盏中既空,兄弟同时朗声大笑。
江都王手中有铁矿,属于被刘彻挖钱袋的对象之一。无论私底下如何不甘,身处未央宫内,刘非表现始终得体,甚至比大多数诸侯王都要恭敬。
相比之下,他的同母弟胶西王刘端就显得阴沉许多。
自宴起就没笑过,直接挥开宫人,亲执酒勺,自斟自饮。遇旁人搭话,乐意的就点点头,不乐意直接无视,半点不介意得罪人。
以胶西王的诡谲狠辣,除了江都王刘非,非是必要,连同出一母的鲁王刘余都避而远之。
自刘端就国以来,死在胶西国的官员两个巴掌都数不过来。只要不合他意,国相照杀不误。
如此高的死亡频率,岂会无人察觉。
但刘端事情做得聪明,动手之前,势必会找到官员的把柄。实在没有小辫子可抓,必然在暗中下手,不会留线索在明处。
无凭无据,碍于诸侯王的身份,明知他是背后主谋,也无法进行严惩。
景帝在时,刘端担心受到斥责,行事还会稍加收敛。自景帝驾崩,刘彻登基,仗着有江都王这个兄长,刘端行事愈肆无忌惮。
在演武之前,胶西国又换了一任国相。
据传言,新国相赴任之前,已经给家人留下遗书,完全是抱着“风萧萧兮易水寒,壮士一去兮不复还”的决心前往胶西。
好在刘端知晓深浅,又有鲁王和江都王一同劝说,至少短期之内,没有再换国相的打算。
然而,忍得了一时忍不了一世。
哪天看对方不顺眼,刘端终究会再下狠手,在胶西国的死亡名单上再添一笔。
现下,因王国军队在演武中大败,刘端的心情相当不好,看人都阴恻恻地,少有人会主动往他跟前凑。
唯一不受影响的就是刘非。
饮下天子赐酒,刘非坐回席间,看向身侧的刘端,提醒道:“阿端,这里是在未央宫。”
“我知好歹,无需王兄提醒。”刘端哼了一声,狭长的眸子扫过殿内,忽然端起酒盏,迈步走向对面,正好停在赵嘉面前。
“赵大夫勇力过人,我甚钦佩。”
赵嘉正和魏悦说话,突然听到一个陌生的声音,抬头看去,就见胶西王站在面前。脸上虽然带笑,目光却显得阴沉,令人格外不适。
暗自皱了下眉,赵嘉站起身,谢过胶西王,举盏饮尽。
盏中酒经宫人筛过,色泽仍稍显浑浊。入口带着微甜,并不十分醉人。
赵嘉的酒量还算不错,只是易于上头。喝得稍微急了些,脸颊和耳朵就会泛起微红,貌似不胜酒力。
刘端还想满盏,魏悦忽然站起身,有意阻拦。
与此同时,江都王迈步走来,手中持盏,笑着同魏悦、李当户满饮,并借机按住刘端的肩膀,手指用力,示意他莫要生事。
被刘非按住,刘端心生不满。
恰在此时,弦乐声又起,中途加入鼓音,半点不似之前柔美,直令人想起沙场征战。
鼓声渐急,十多名甲士手持长戟,鱼贯入殿。
火光照耀下,戟尖反射寒光,甲士动作整齐划一,声震胸腔,犹如擂鼓,气势排山倒海,一举一动皆震人心魄。
趁甲士引开众人注意,刘端被刘非硬拉回席位。
刘非常年练武,身形魁梧壮硕,刘端长于诡诈,不擅武艺,自然不是刘非的对手,直接被拽回席后,按着坐下。
“阿端,休要惹事!”
被刘非正色警告,刘端心中不忿。一直没出声的鲁王拍了一下他的后背,示意他朝刘彻所在的方向看。
“天子喜赵氏子,阿弟莫要徒生事端。想一想宫内的阿母,在宴上闹出乱子,惹怒天子,你想阿母对王太后低头?”
“天子,天子!”
刘端再次冷哼,到底没有固执,端起酒盏仰头饮尽,就当是对两位兄长的回答。
鲁王和江都王对视一眼,心知刘端肯定不会就此罢休。
胶西国军被边军击败,刘端手中的矿场要分出一半,以他的性格,势必不会咽下这口气。
不能明着找天子麻烦,魏悦和李当户各有家族庇护,云中守和上郡守绝不好惹,刘端想要出一口恶气,唯有迁怒赵嘉。
如果不是江都王出面,难保他会做出什么。
以刘非和刘余的性格,未必将赵嘉看在眼里,纵然他有领兵才能,曾献上利国良策也是一样。他们担心的是刘彻的态度。
刘彻刚刚褒奖赵嘉,并在宴中赐席,刘端偏要当面找此人麻烦,岂非明摆着和天子作对?
三人同为程姬所出,不说荣辱一体,总要彼此照应。
为刘端考虑,也是为自身着想,刘非和刘余不可能置身事外。遇刘端生事,势必要加以阻拦。至少在离开长安之前,不能让他对赵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