建元元年,冬十一月
一场大雪过后,草原尽铺银白。
隆隆的马蹄声由远及近,千余匈奴骑兵似一道黑色洪流,奔腾卷过草原。
这支骑兵隶属于右谷蠡王,借搜缴叛军之机,劫掠两支南来的商队,抢得绢帛、精盐及粮食十数车,马匹二十余,奴隶近百。
对于这样的收获,匈奴千长十分满意。
天寒地冻,雄鹰都不愿意展翅,满草原追袭残敌,偶尔还会遭遇集结的匪盗,无疑是个苦差事。让他没想到的是,追击到中途,鲜卑和丁零不见影子,突然天上掉馅饼,遇上两支迷路的商队。
该说鸿运当头,合该自己发财。
反正四周无人,麾下都是同一部落,匈奴千长当场下令,将领队及护卫杀死,抢夺货物和奴隶,尽数送还部落。
“粮食,精盐,绢帛,发财了!”
战斗结束后,匈奴骑兵翻查大车,看到箱笼里的货物,都是面带兴奋。不想好处被他人占去,都开始争抢属于自己的那一份。
“抢什么!”
眼见有骑兵因一袋精盐起了争执,彼此互不相让,当场就要拔刀,匈奴千长策马上前,鞭子狠狠挥了过去。
“先送回部落,人人有份!拖在这里,万一遇上其他队伍,说不得就得分出一半!”
如果不肯分,难保会有人向大当户告状。
届时,这些粮食、精盐和绢帛未必能保住。
草原连生叛乱,本部和别部的日子都不好过。王庭忙着镇-压叛军,错过汉家皇帝驾崩,举兵南下的最好时机。
现如今,丁零、拓跋羌和鲜卑的残军遍布草原,甚至同野人为伍,给本部造成不少麻烦。
因其过于分散,行动又十分迅速,本部骑兵疲于奔命,始终无法彻底剿灭。
一次两次倒还罢了,十次里有七八次都被逃脱,王庭不得不怀疑有别部在通风报信。为此,大单于下令,追缴残敌的任务,一概由本部骑兵负责,不许向别部透露半点消息。
问题是骑兵四出,不可能一直掩人耳目。
残兵和盗匪该跑还是跑,始终不和匈奴正面交锋,更乐于埋伏偷袭,行事越来越狡猾。除了左谷蠡王所部,右谷蠡王、右贤王和左贤王的麾下都曾吃过亏。虽然损失不大,面子却被踩到脚底。
时至今日,纵使大单于不下严令,王庭四角也会下死力清缴。
苍蝇不咬人但膈应人。
留着这些残兵在草原,匈奴的威严就会受到挑战。只有将他们彻底灭除,才能达到杀鸡儆猴的效果,让蠢蠢欲动的别部蛮骑明白,草原上的霸主只有一个,那就是匈奴!
敢和匈奴作对,绝不会有好下场。自己死不算,部落都会被屠尽。
惹怒大单于,别期望能留下火种。
匈奴不会再顾及草原上的规矩,踏平部落的同时,不会留下一条人命!
这样残酷的手段,效果近乎是立竿见影。
鲜卑、丁零和拓跋羌之后,别部蛮骑都变得老实起来。私底下如何暂且不论,在表面上,都对王庭恭恭敬敬,再无人敢公然生出反意。
入冬之后,草原上天寒地冻,缺少口粮。叛军残兵的日子不好过,不得不冒险劫掠商队和部落。
这给了匈奴骑兵机会。
接到残兵露面的消息,骑兵立即会大举出动。没了别部通风报信,残兵和匪盗想要甩掉追兵,就此隐藏下来,比之前难上数倍。
实在没办法,鲜卑人可以南逃。毕竟所属部落已经归降汉朝,只要不被汉骑误杀,即使是去做苦力,总能寻到一条活路。
丁零和拓跋羌就没这样的运气。
丁零不提,拓跋羌和降汉的野利羌、莫折羌都有龃龉,南下未必有活路,八成还会被借机寻仇。
出于此等原因,他们只能继续在草原流浪,直至被匈奴杀死。或是军臣单于突然大发慈悲,网开一面,允许他们再次归降。
匈奴千长追缴的残军,是由百余鲜卑组成。不同于丁零和拓跋羌的四处逃窜,这支鲜卑有目的地向南行进。
匈奴人发现这点,中途不断派兵拦截,坚决不允许他们南下降汉。
然而,匈奴人能拦住鲜卑残军,却拦不住北上的汉军。如果追得太远,难保不会被汉军斥候发现。到时候,残兵没杀死,自身也会落入险境。
这绝非危言耸听。
迄今为止,已经有不下三支匈奴骑兵消失在草原,并且都是在追击过程中失踪。残兵没有围剿大军的本事,这些消失的本部骑兵,除了被汉军杀死,不会有其他可能。
汉军之所以如此行动,实在称不上意外。
自西行商队归来,边郡和长安大佬们都被刺激得不轻。在武帝发下明旨后,边塞各郡都开始扩军。
战马大批出栏,甲胄、马具和兵器一批批送到。
从五原到云中,从定襄到雁门,从代郡到上郡,军费直接翻番,扩军的步伐始终未停。
为在最短的时间内训练出强军,更卒的半月劳役直接免除,留下的工程全部分给城旦刑徒。
刑徒数量不够,各郡学习云中经验,大量“征集”社会闲散人员,其中包括不事生产的闲汉,对社会治安造成危害的游侠、恶少年,以及游荡在郡边的匪徒和野人。
本郡数量不够,甚至会跨郡抓捕。
上谷郡、渔阳郡、西河郡首当其冲。抓到后来,连中山王和代王封国边界都被过了几遍筛子。
带队的少吏经验丰富,一旦被盯上,无论游侠、野人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