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中瞬间肃静,秦氏在黄花梨小条案旁的太师椅上坐下来,拂了拂裙摆上的衣褶,绿阑早已端茶献了上去,跟着秦氏进来的韩妈妈同吴妈妈站在一处,红笺绿阑分立两旁。
香兰并林家两位小姐皆站了起来,绫、绣二人先行礼,后才轮到香兰。秦氏仿佛没瞧见香兰似的,道:“绫姐儿、绣姐儿快坐罢,一家人,没那么多礼数。”单单晾着香兰。林东绫只觉解气,得意的看了香兰一眼。
香兰倒未觉得难堪,她这一生中比这难堪的境遇多得是,秦氏不睬她也在预料之中。她微微垂着头站在一旁,盯着桌围子上精致的五彩刺绣出神。
这几日二房太太王氏得了风寒,秦氏先问林东绫王氏的病情,林东绫道:“已经好些了,昨晚上退了烧,今天吃了一剂疏散的药,还是没精神,早晨用的也不多。”
秦氏道:“得这个病本就应该净饿,要是缺什么药材只管过来,想吃什么东西也只管过来说。”
林东绫连声应了。
秦氏道:“今日叫你们来,是有一桩喜事。轩哥儿的亲早就议下来了,是谭大人家的四女儿,你父亲修书请了大理寺丞谢大人保媒。轩哥儿身子不好,婚礼只能在京城办了,你们四堂叔在京城里帮着操持。只是聘礼还要家里备着,我同老太太商量过了,这桩事交由你们二人办,拟单子清点东西,一应物品,都要有个模样。”
林东绣听了双眼放光,备聘礼就必然要开仓库,她早就惦记着库里的东西,如今她年岁渐大,出嫁也就是这两年的事,若是能瞧见仓库里有什么,好东西暗自留心了,到时候也好开口向家里要。她比不得林东绮是嫡女,嫁的人家体面,秦氏还有私房钱给亲女儿添箱。她生母包姨娘是个老实人,没多少梯己东西,倘若她再低嫁,至多也就能有五千两银子的嫁妆。倘若没有林东绮风光在先,五千两倒也丰厚,只是如今林东绮十里红妆,让她怎么能咽得下这口气!此番倒是个大好机会,也可以探探公中的家底。
秦氏看着林东绣,心中微叹。林东绫想了什么,她一眼就能看个分明。她自问未曾薄待过林东绣,还存了提携的心思,只是这女孩儿虽会察言观色,可盯着眼前利益,又爱“窝里反”,做人格局太小,让她逐渐淡了心,只规矩举止谈吐,指点中馈罢了。倘若她出嫁,除却公中的银子,大房自然要再给她添箱,林长政也曾交代过,都是林家的女儿,不好厚此薄彼,若将来林东绣高嫁,嫁妆自然要同林东绮一般,倘若低嫁,嫁妆也不能太薄。秦氏早就将嫁庶女的银子备了出来,如今见林东绣这个模样,竟微微有些寒心,又觉着这女孩儿可笑可怜。
秦氏端起茗碗,吹开热气喝了一口茶,朝林东绫看来。林东绫正心不在焉,多年未见,她早就忘了京城里那个二哥的模样,觉着娶谁都跟自己毫不相干,便只盯着窗上摆着的小盆景发呆,百无聊赖的揉弄着裙上的宫绦。
秦氏又叹气。王氏请她管束林东绫,还特地送了些礼物,平日里吃食就没断送过。她也有心要教,只是林东绫被骄纵惯了,浑身上下都带着刺。又不是亲生女儿,秦氏也不愿去当个坏人。
她眼风一挑便看见香兰在一旁静悄悄的站着,低头垂手,神色恭谨,瞧着文静温顺,心里有两分满意。暗道:“虽说心思太活络,可性子斯文就占一条好处,不是画眉那等狐媚魇道的,也不似鸾儿那样骄慢。”她把茗碗放下,脸上沉静如水,问道:“没进来时听见你们屋里说话,都说的什么?这么热闹,绫姐儿,你说了我听听。”
香兰心里不由一跳。秦氏直接点林东绫来说,显见是要抓自己错处拿捏了。
林东绫正愁没有告状的机会,这厢来了精神,瞥了香兰一眼,对秦氏道:“我……可不敢说。”
秦氏道:“难不成说了什么机密的事?还说什么敢不敢的。”
林东绫冷笑道:“我当然不敢了,我的面子值几个钱?被个把刁奴欺负了,横竖吃点亏,自己认倒霉就算了,要是惹了大哥的心头好,让大哥恼起来,再让长辈们不痛快。”
秦氏刚要开口,便瞧见香兰福了一福,口中道:“都是我不对,说话欠妥,三姑娘教训了我几句。”
秦氏顿时怔住,没料到香兰竟毫不含糊的认了错。心想这陈香兰委实聪明,方才她在帘子外头听得分明,是她处处占了上风,噎得林东绫说不出话,如今说成“三姑娘教训了我几句”,倒把方才的事轻描淡写的揭过去了。
林东绫哼一声道:“教训你?我可没那么大的胆!人家可说了,如今自己可不是林家的奴婢了!”
秦氏也呵斥道:“如今大爷抬举你,我也给你三分颜面,可你得知道自己身份,别以为自己如今就是主子了,连正经小姐都敢顶撞,在真正主子跟前摆款儿!”
林东绫心头大乐,弯着嘴角说:“可不是!奴才种子,给点脸面就真抖起来了!”
这话说得难听,屋里的丫头仆妇们都暗暗撇嘴,秦氏也微皱了下眉头,再去看香兰,见她仍柔顺模样,不卑不亢,脸色如常。
秦氏又问道:“你还有什么好说的?”
香兰微微屈膝道:“太太教训得是。”
秦氏心道,能屈能伸,果然是有城府的,不似这个年纪的青**孩儿,说两句难听的,要么脸色怨怼,要么愁容满面。方才林东绫在屋里连番言语相激,她也不急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