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中,一名身着黑色蟒服的身影站在城头上眺望远方,在他身旁左右皆是铁甲森森。
满城上下静待一人。
当这位面白无须的大宦官看到驿路上缓缓行来的老儒生时,按在城垛上的手掌下意识地握成拳头,轻声道:“殿下的意思,不想看到这位大先生入城。”
站在他身侧的一位披甲将领恭敬应诺道:“谨遵王上旨意。”
当城上之人看到老儒生时,老儒生也看到了城头上的人,他仍是向前而行,喃喃自语道:“真是好大的迎客阵势啊。”
老儒生的视线下移,沿着驿道看到了尽头处的城门,这座魏国“东都”的翻版正阳门丝毫不逊于帝都的正牌正阳门。虽然此时城门紧闭,但可以想象城门之后的幽深门洞。
时至今日,魏王之心就如这座城和这座门,昭示天下,路人皆知。
这趟魏国之行,又怎能不来?
在距离“正阳门”还有大概百余丈距离的时候,老儒生停下脚步,从背后取下书箱放在身前,然后他从书箱中小心翼翼地取出一卷竹简,托在手中。
儒门重器正心镜在陈公鱼的手中,可孙世吾作为儒门中的最年长者,同样有一样东西。
这卷竹简的内容也钱就能从书坊中买到,老儒生之所如此郑重,是因为这册典籍乃是至圣先师亲笔所书,那就不同凡响了。
道祖三千言,佛祖九九八十一卷佛经,再加上儒门圣人的六经,这是三教各自的立教根本,大道隐于其中,可却少有人能从中直接悟道,不过若是换成道祖、佛祖、至圣先师亲自讲解,那就不同了,正因如此,三教祖师常常会亲笔誊写典籍,将自身感悟流传于后世。
这等物事,如何能不郑重其事?
提到儒门经典,离不开六经之说。虽说至圣先师自称述而不作,但这并不妨碍他亲自抄写六经,而孙世吾手中所持竹简就是六经中的《春秋》。
老儒生一手托着春秋,一手小心摊开竹简,就像一个在私塾中传道授业的老夫子。
至于学生,自然就是眼前的这座巍然雄城。或者说,是端坐于城内魏王宫中的魏王萧瑾。
不过很显然,萧瑾并不想去听老儒生的说教。
按照儒家天地君亲师的规矩,皇天后土在上,父兄俱已不在,萧瑾自视为帝王,又是生而知之的谪仙人,试问天下之间,谁人能为其师?
仅以自负而论,萧瑾这位魏王殿下尤胜当今的皇帝陛下。
当老儒生摊开手中竹简要为眼前雄城传道授业解惑时,风起云涌,天显异象。
在周围仿佛响起了无数厮杀马蹄之声,春秋乱世,诸侯征伐,尽在其中。
只见在老儒生的周围真的出现了无数骑兵虚影,影影绰绰,马蹄声,响鼻声,嘶鸣声,脚步声无数声音掺杂在一起,似乎真的有一支大军出现在了“东都城外”,只要一声令下就要立刻攻城。
兵临城下。
此刻正立在城头上的大宦官勃然大怒,恨声道:“床弩呢?炮呢?”
他的话音落下,城头上的床弩和火炮一起轰鸣,瞬间风雷之声大震。
老儒生对此视而不见,绝大部分弹丸和箭矢都落在了空处,而少数直奔老儒生而去的,还未近身就被老儒生的磅礴气机直接震为细碎残片。
老儒生向前大步而行。
异象再变。
一座座宫殿,一尊尊帝王,各家学派游走其间,阐述自家义理,可见有人于庙堂之上慷慨激昂,有人于临阵之间挥斥方遒。
古时有士,游说于秦王,秦王言天子之怒,伏尸百万,流血千里。
眼见游说不成,答曰,匹夫之怒,伏尸二人,流血五步,天下缟素,今日是也。
孙世吾今日可不是单纯来求死的,他是来游说于魏王的,只是魏王不愿意听而已。
他抬头看了眼越来越近的城墙,轻声自语道:“既然老朽与你说道理,你不愿听,那么……老朽就学一回匹夫之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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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陵一战之后,萧瑾被灭去一尊三尸元神,麾下高手死伤无数,元气大伤,伤筋动骨,此时的魏国中并无太多高手。
若是萧瑾听劝自然万事皆好,若是萧瑾一意孤行,那么只要杀了他,便可天下太平。
就是这么简单。
孙世吾每一步都使大地震颤不休。
虽然只有一人,但却像千万大军轰然踩踏在地面上。
城池墙壁上无数灰尘簌簌落下,城头上之人感觉这脚步声仿佛重重踏在自己的心口上,几乎要踏破心房。
大宦官扶着城垛,恶狠狠说道:“人呢?都死绝了?”
这一次,不再是弩车和火炮,而是无数隶属于魏王宫的高手从城楼上一跃而下,有人招风引雷,有人御使飞剑,有人画符布阵,如八仙过海,各显神通。
孙世吾不曾抬头去看这些人,只是稍稍止步驻足,低头望着手中竹简,“吾善养浩然正气。”
说完这句话,他头也不抬地向城门走去。
随着他的脚步,一片红霞在他身后方向冉冉升起,如日出东方。
天地有正气,杂然赋流形。下则为河岳,上则为日星。于人曰浩然,沛乎塞苍冥。
此乃浩然正气!
孙世吾的脚步并不快,但是红色浩然之气的蔓延速度却是极快,转眼之间半个天际已经是赤红一片,在这片赤红烟霞之中,仿佛有一轮红日要冉冉升起。
无论是法术也好,还是飞剑也罢,皆不能近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