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紫檀打坐,睁眼回望。
“我这剑,叫断水。可是,沙、溪、清,三个字,全是水字边。”沙溪清这名字,是紫檀妙手偶得给他化的,据说逃难时刚好站在黄河边上的一条支流旁,意外地看见水很清澈。
“好吧,为师没注意……”紫檀脸上通红。
“起个王字边,气气完颜璟?”他坏笑。
“唉,王字边的大多都是美玉啊,你这小子自恋得很……自己去找几个字吧。”紫檀哈哈大笑。
他为人挑剔,自然没挑出什么合适的字,渐渐也便忘了这抵触,再后来,他在举一反三的时候忽然悟出了:“这剑法,有自伤之招,威力最巨大……不过,把自己练强一点,能不用便不用吧。”
师父号称“万剑传说”,精通各大门派剑法,风格无数,信手百变。却因为沙溪清晕血的毛病,而只传了他一套相对偏门的剑谱,凶狠,激越,以暴制暴,力求敌人死得没那么慢,他好赶快回头换身干净衣服……师父是否预感到了在某年某月,断水剑会穿过沙溪清自己的身体去杀人?
去杀一个对师父很重要的仇人;那人刚好现在在沙溪清的正后方,稍纵即逝;此刻不杀,死的便会是赵西风和吕苗,这些对林大侠很重要的人……
“你可以叫我皇兄。”“若是好好起名,也可以是王字边。”完颜璟那幼稚的策反历历在目,他那么聪明,怎会看不懂。
付之一笑,严词拒绝:“我叫沙溪清。”
完颜璟,我沙溪清堂正做人,怎可能为了个小王爷的名号就放你出去出卖盟友?
“趁着沙溪清受伤,杀了他。”何况生死关头,人家赵西风没杀我,我为什么不以德报恩?
他知道吕禾那一刀扎得极深,未必没有性命之危,现在打了这么久,腹部又被百会震到死穴,两个伤口挨得近,都快贯穿了,看来今天是活不成……那敢情好,刚好断水剑可以没有阻碍地杀过去,杀了神庭,杀了这个害郑王府难以翻身的大仇——
有句话他知道他来不及对各位师长反驳:“这些年,溪清活在各位的推举里,也活在各位的期许里。活在各位的报恩里,也活在各位的恩情里……早已不是什么小王爷、而是与你们一样的、草莽流寇……”
师父,虽然教过我不要对金廷不留余地,
却也教过我,不要出卖朋友,
更教过我,士为知己者死。
我心里想的,其实和赵西风一样,只不过他没说出来,我代他说——
这世上,有个人不求回报为我平反,那我便不要性命向他归心!
打定主意,不曾迟疑,绝无后悔。
这一身还剩的所有力气,全都是用来刺一剑——
势在必得,势如破竹,势倾天下,誓无二志,誓尽热血,誓死不渝!
当断水剑攒聚着鲜血从沙溪清的背后穿出,而同时背对着他的神庭被刺中死穴轰然倒下,巨响声落、强光消弭的一刹,这黑龙山的战场哪个战局不被强行中断,哪个知情后还敢恋战!
风云变色,地动山摇,那充溢着暗红色的空气里,一时仿佛再没有血雾氤氲,只有那万道还在不断震荡的寒芒,或许它们本来是一体……
“溪清……!”赵西风转头一瞬不知是呆了还是哑了,想叫的名字没有叫出声,反倒是离得最远、猝然一瞥的林阡当先惊呼、悲痛欲绝——沙溪清,难道不是他林阡要保护的人?!重要的人……
“西风兄。”沙溪清还站着,冷汗淋漓,神智好像还清晰,脸色却苍白无血。
血全和神庭的一起,溅得赵西风满脸满身……赵西风腿脚灌铅,却不得不护着吕苗移前:“在……”
“我走不完的路,麻烦帮我走完……”沙溪清气力明显短了,身体也摇摇欲坠。
“嗯……”赵西风泪水涟涟,还要沙溪清明说吗,他的路本来是想跟谁走?
燕落秋不顾已经杀伤的纥石烈执中,极速奔上前来给沙溪清止血:“先别说话,喘口气……”
“继续叫她大嫂,敬她,爱她,不要疑她。”沙溪清脸上露出一丝柔和。
“自然的。”赵西风虽然在燕落秋赶到的那一刹有过犹疑,但此刻沙溪清说什么他都答应,因为不是沙溪清他方才已经身首异处,“溪清。是的你西风兄是懒,但决定了的事,就会做到底。”
待林阡也来给沙溪清运气支撑,赵西风立即起身看向没打完就被打断战局的万演、丁志远、吕禾一干人等,他们此刻怕,不过是怕和沙溪清一样拥有骇人杀伤力的林阡走火入魔。
“既然都是叛徒,结拜的盟约便就撕了!”赵西风当着他们的面,把适才愤怒着想做、却没舍得对兄弟们做的事,借着内心的这一股冲动劲做完,那是对的为什么不做完!决绝挥刀,割袍断义,虎目噙泪,却不肯落,他们不配:“昔日兄弟,恩断义绝!”万演、丁志远、吕禾还都一脸错愕,被迫接受,动弹不得,赵西风继续铿锵掷话,一字一顿,理直气壮:“吕梁五岳还在,但五个当家,自此都不复存!”从来没有想过,六月南山上的末路抉择,今日会发生在他赵西风身上。但是,那个诸事不问、懒怠度日的赵西风确实已经……早就已经死了!
“主公……”樊井闻讯赶到,虽然很快放弃救治,却是少有的没有冷语,而是郑重对沙溪清道歉,“沙少侠,老夫愧对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