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也是这一线之间,光芒刺眼,时间倒逆,思绪混乱,
好像透过饮恨刀,看到了一些,他不可能有的印象——
泛黄的灯辉,轻柔的襁褓,陌生的道士,
说一句那对婴孩根本不可能听懂的话:
“饮恨刀只有一对,他兄弟二人却都想要,一个武林拥有两个主人,不是武林之福啊!”
一寒一暖,两块半玉,被一个年轻貌美的女子挂在了他俩的脖子上:
“带玉辟邪,宁可信其有。”
一声啸响,生生分离,两个婴儿一得一失,失去的那个滚落山崖、卷入激流,随之传来那女子撕心裂肺的惨叫:
“阡儿——!”
记忆,像潮水,汹涌,窒息,
“紫烟,饮恨刀号令抗金,举足轻重,不能没有传人——让川宇弃文从武,代替阡儿,做林阡。”熟悉又模糊的身影,既是商量,也是命令。
记忆,像碎片,拼凑,跳脱,
好像也没过多久,他就又看到了镜中的那个自己,秦淮河畔,潇湘道上,有小童在背诵七步诗,白驹过隙,惊鸿一瞥,那个传说中的绝世少年,冷酷一笑,不露悲喜:
“原来是你。”
静夜,开满木芙蓉的私人庄园,折花之际不期而遇,忽如其来正面交锋:
“又是你,为什么我走到哪里,你就要跟到哪一步?”
落花时节,苏慕离出殡那天,他俩的出生地,那少年漠然微笑,站在顾震、顾霆身边,不言一语,凝神细听。
表面是曹范苏顾的救命稻草,实则却尸位素餐一件事都没做。
后来,即使没见面,永远有交集,全是他在进,而那少年在退,越变越急,越迫越远,直到绝处,走投无路;他满身罪孽,也不曾让,那少年满身是血,都没招架;那少年在想什么,不用交流,他都知道——
林阡,你要短刀谷,我不会染指,你要夺兴州,我帮你镇守,你要服天下,我闭门谢客,世间有一鼎盛者便注定有一孤寂者,你做前者而我只能在后。
诚然,你对我有愧,我对你敌意,
但你我可以这样共存,你浴血奋战拓疆土,我云淡风轻守方圆,
不争,不乱,不存在,
只为我与你有着同样热爱的饮恨刀,为我大宋的江湖、家国与风烟……
结果呢,结果,十年之后,是怎样的回报?!
“主公若在这里,也不会包庇他,他是奸细,就要接受处罚!”“控弦庄奸细!”“当真是金人啊!”血溅婚宴。
“奸细秦川宇!”“射死他,射死他!”血染散关。
“回来!别去!”“川宇,回来!别过去!”血洗陈仓。
全部是血……染红了回忆、和视线。
为什么,在这关键的逆斩之际,会想起这个人,这个与他一母同胞的亲弟弟?
心念从冰冷到回暖,再到彻底复苏,不过也是这一线之间,一线之间,他终于又与林陌重逢,
却为何偏偏重逢在这对阵的尖峰时刻,在饮恨和永劫之隔,在敌我、胜负、生死的两面!
锋芒笼罩,战鼓裹挟,兵刃推挤,阵力压迫,清醒时已经来不及退,这些年他林阡做的任何事都从未有过退却。
“川宇……”他早该想到、猜到,轩辕九烨会找林陌当大金第一阵眼。
“是那个奸细林陌吗?”“盟王的亲弟弟?”“一个在天,一个在地!”这些评判,这些痛斥,在对阵的前一刻,也已经充斥于耳。
可是他从对阵的一开始便心魂入刀、忘乎一切,所以竟绝情了那么久,忽略、或者说排斥去探究,永劫的刀主是谁,谁会是饮恨刀杀伤力的首当其冲。
是谁,是林陌,他林阡的至亲,也是他最对不起的人!
竟成饮恨刀势不可挡、长驱直入、旋乾转坤后第一个刀下亡魂!?
牐
阡陌之伤。
“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年幼一为别,谁知离恨起。荒阡火无尽,古陌草难存。梦长不休战,觉罢夜雨湿。”
早在庆元三年,轩辕九烨就从东方雨的门客手上接过了这样一条有关林阡林陌命途的批语,门客说得神乎其神:“兄弟二人,命格相似,却又相反。”
当时,他还笑纸上写得荒诞,
当时,他设计阡陌之伤用女人去离间兄弟俩,不过是为了手上能多一个要林阡命的筹码。
在那之前,他就已经将四十年前对阵时、金方涉及的兵器搜寻完全。对于各大兵器的主人,他的任务是或保护其不至于老死,或等候其继承者长大成人,或寻找命格相近的替代者、以备不时之需。
他心中清楚:兵器宿主并非唯一,只有合适和更合适而已;而除了阵眼兵器不可替代之外,在非阵眼处,连兵器都可以酌情变换,只要来得及。
回想起来,那已距今将近十年。同样也是当时,他阵型基本筹备完好,偏是第一阵眼“永劫”无主。踏破铁鞋总算找到林胜南,他不惜礼贤下士、三顾茅庐、苦苦相求、软硬兼施,希冀用林胜南来对抗南宋那个“林阡”……
十年来,他的阵容不断有人倒下,不断又有人填上,非阵眼处的一些兵器亦不得不发生了替换,结果,这些兵器这些人,却还是一个一个地对应上了最终的阵位,使他的构想水到渠成,不枉这般多心血精力。
唯独不变的,是永劫,十年,一直都没有合适的人出现,唯一仅有的那个,仍是他,林胜南。
太可惜,冥顽不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