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晚在不知不觉中到来,胡小天走出宫室的时候已经是繁星满天,仰望空中群星,眼前却浮现出父亲的面孔,根据时间来推算,父亲应该已经出海前往罗宋了,和他同行的还有萧天穆、展鹏和慕容飞烟,此行罗宋是为了打通海上粮运通道,可是父亲究竟有多少事情还在瞒着自己?那张航海图为何他一望即知?关于海图的事情,为何外婆连亲生女儿都不告诉,反而要告诉他?难道仅仅是不想让母亲担忧吗?
胡小天此前从未怀疑过父亲的动机,可是在和李天衡的那番谈话之后往事纷纷涌上了他的心头,他忽然发现太多事经不起推敲,太多事存在着疑点,只是他一直选择忽视罢了。
身在朝中,不但要面对昏庸无道的皇上,还要处处提防身边的同僚,这样步步惊心的环境才造就了父亲深沉的心机,胡小天在心底深处为父亲开解着,可是他始终无法给出一个父亲欺瞒自己的理由。
就算当初他没有来得及向自己解释,可皇上特赦他之后,他完全有太多的机会向自己解释清楚,就算他有着太多犹豫,在这次自己前往西川出使之前,也应该告诉自己。
然而父亲始终没说,胡小天摇了摇头,唇角现出一丝苦笑,父亲比自己想象中更加复杂。
如果说龙曦月的离去让胡小天对爱情感到怀疑,这次父亲的做法无疑让他对亲情也产生了动摇,如果一个人拥有了谋朝篡位的野心,那么亲情在他的心目中又会占有多大的份量?
身后传来轻盈的脚步声,胡小天转过身去,看到阎怒娇出现在自己的身后,她的手中还拿着一个小裹,站在夜风中,因为操劳一天的缘故,表情显得有些疲惫,脸色也有些苍白,更显得人淡如菊。
胡小天道:“你这是?”
阎怒娇道:“殿下的情况已经稳定了,我留在这里也帮不上什么忙,所以想早点回去,免得我二哥担心。”
胡小天道:“我送你!”
阎怒娇摇了摇头道:“不了。”
胡小天道:“天色已晚,你一个人回去我不放心。”
阎怒娇犹豫了一下,终于还是点了点头。
胡小天临行之前又去探望了一下周王,周王通过换血和手术之后病情稳定了下来,躺在床上睡得非常安详。周文举始终守在左右,听闻胡小天要送阎怒娇回去,点了点头道:“胡大人尽管回去就是,这边我来照应,从脉相来看,周王殿下应该已经渡过了危险期,性命无碍了。”周文举也是松了一口气,如果周王有事,只怕他也逃不过一劫。
胡小天交代之后和阎怒娇一起离开秋华宫,李天衡此前已经明确表示不会为难他们,而且同意只要胡小天愿意,他随时都可以离开西州。不过离去之前还是应该跟他当面说一声。
李天衡对胡小天的离去并没有感到任何的惊奇,一切早就在他的意料之中,微笑道:“为何急着要走?”
胡小天道:“周王殿下的伤情已经稳定,我留下来也没有什么用处。”
李天衡道:“如果你担心这样回去皇上会追究你的责任,你大可留在西川,据我所知,胡大人也离开了京城。”
胡小天诧异于李天衡消息之灵通,看来朝廷内部也有他的内应,胡小天淡然道:“留在西川我还有什么价值?”
李天衡听出胡小天话里有话:“看来贤侄志向远大。”
胡小天道:“没什么远大的志向,可是形势逼人,明明知道皇上会对我不利,可是我必须要回去,我娘还在康都,身为人子怎么可以弃娘亲于不顾呢。”
李天衡赞道:“你果然是个孝子。”
胡小天道:“李帅既然放我一马,有件事我还是跟李帅说一声的好。”他将在大雍驿馆听到的霍格和薛胜景之间的对话向李天衡说了一遍。
李天衡听他说完,面色变极其凝重,一直以来他对霍格这个外族女婿都并不相信,他在西川和沙迦人争斗了几十年,对沙迦人的性情是了解的,这是一个充满野心和侵略性的民族,和亲只能缓和一时,绝对换不来永久的和平。
李天衡道:“贤侄,你担心我会和大雍结盟?”
胡小天道:“其实李帅应该比我更清楚,大雍如果灭掉大康,下一个目标就会指向西川。”
李天衡叹了口气道:“我并无扩张的野心,只想偏安一隅,保住西川一方百姓之安宁就已足够,大康的事情我无意插手,也不会主动攻击,更不会和大雍联手。”
胡小天心中暗叹,李天衡若是真是这样想就错了,当今乱世,并不是你不招惹别人,别人就会放弃侵略你吞并你的想法,西川地理位置何其重要,扼守中原大地的西南门户,沙迦对西川一直虎视眈眈,如果大雍一旦发兵南下,沙迦很可能会趁机击破域蓝国,到时候和大雍前后夹击,西川只怕也难以保全。
胡小天道:“李伯伯还需多多小心,小侄言尽于此。”他必须要提醒李天衡提防沙迦在背后的动作,这不仅仅是关系到西川,更关系到未来中原的形势,这还是寿宴之后他第一次称呼李天衡为伯伯。
李天衡望着胡小天,缓缓点了点头道:“你是个不错的年轻人,只是有些时候想做大事,不可以顾忌太多。”
胡小天微笑道:“在李伯伯的眼中,做大事难道就一定要孤家寡人六亲不认吗?”
李天衡抿了抿嘴唇,叹了口气道:“我不瞒你,其实有人曾经委托我将你留在西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