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士奇把腹稿和盘托出,道:“以往大明与林丹汗结盟共抗东虏,如今林丹汗死了,西虏只能依靠大明庇护,自然要为大明屏藩,其中大事,也当由大明决断!”
“自当如此。”皇帝略略点头。
周士奇又道:“微臣久居延绥,对西虏之事颇为了解,林丹汗义弟,察哈尔贵酋塔什海,勇力过人却不善谋略,拥兵而擅专,难成大器,可为大明所用,可支持其为太师,辅佐幼主。而林丹汗之女,淑济彻辰,聪慧过人,通晓汉话,心慕天朝,向往文明,颇有内附之意,可恩赏之,一则分塔什海之势,二则安抚其他虏酋,淑济彻辰不过一女子,却也翻不起大浪来。”
皇帝提笔,写下周士奇所言的名字,又默念几遍,才问:“先生可曾与杨督师商议过吗?”
周士奇微微摇头,说:“微臣与督师共事不久,所谈俱是御虏之事,如何干系这等大事?”
嘴上这么说,周士奇却是明白,在这件事上,皇帝还是倾向于杨嗣昌的意见,定然是要询问的,这就是由孙伯纶解决的事情了。
“朕已知先生之谋略,在与内阁商议之后,再行决断。”皇帝并未直言询问杨嗣昌之事,只能如此说道,却惹来周士奇微微一笑。
“先生笑什么?”皇帝吃惊问道。
周士奇道:“皇上若此时问杨大人,杨大人还会坚持己见,若打下归化城之后询问,微臣以为,督师当与微臣所见略同。”
“竟有如此把握?”皇帝满脸不信的问道。
周士奇低头不语,心中却道:“是孙伯纶有这个把握!”
“先生可否解答?”皇帝终究是个年轻人,如何也忍不住好奇心,被周士奇这般吊着胃口,怎能放其离开。
周士奇笑了笑,说:“皇上,微臣倒是想起一件趣事,可为解答。”
皇帝与周士奇谈论许久,又有宣大御虏之大捷,心中畅快,于是说道:“先生说说吧。”
“微臣自延绥来京,延绥之人谈论此事,论及天子,一老农说,天子是能日日**米白面的人儿。一樵夫却说,天子平日砍柴定然是用金斧头。而一小贩说,天子住的房子当有十个乡绅宅院那么大,出门从不带银钱。”周士奇笑呵呵的说道。
皇帝听了这市井之言,忽然愣住,继而哈哈大笑起来,大赞有趣,又问:“那先生如何说?”
周士奇道:“微臣告知他们,天子天不亮起床批阅奏折,过了子时才休息,一年难得见妻儿几次,然而,微臣尚未说完,那樵夫便用斧柄敲打微臣的脑袋,说微臣是骗子。”
“真是荒野村夫,粗鄙不堪。”王承恩凑趣说道却发现自家主子神色已经严肃了。
皇帝沉默许久,说道:“先生的故事,朕明白了,杨督师不通漠南之事,难有国策方略,其出塞讨伐归化城,亲身实践,才有真知灼见。”
说着,皇帝起身,对周士奇躬身一礼,说道:“朕受教了!”
周士奇连忙跪下,称惶恐。
待周士奇退出殿外,皇帝沉吟许久说:“加税练兵之事,还需谨慎,联西虏平东虏,仍要再议。”
殿内一片死寂,皇帝许久抬头,问身边王承恩:“王大伴,你觉得杨先生与周先生,哪个才略高一些?”
王承恩连忙说:“朝中重臣,如何是老奴敢评说的。”
“让你说便说,就当是你我主仆说些闲话罢了。”皇帝说道。
王承恩这才说:“老奴倒是真看不出来,若说忠直,杨先生远超周先生,可是杨先生却也因此不如周先生可爱了些,老奴倒是喜欢周先生多些。”
皇帝没注意到自己的注意力被王承恩引来了,问:“为什么?”
王承恩道:“同样是为国谋划,同样是召对,与杨先生一起时,皇爷总是眉头紧锁,神情严肃,倒是与周先生一起时,皇爷脸上总有笑意。老奴跟随皇爷久了,当然是愿意让皇爷多笑一笑,莫说是大明柱石周先生,便是那个用斧头敲周先生脑袋的樵夫,若是能让皇爷多笑笑,老奴也喜欢他!”
这话一出,皇帝哈哈一笑,说:“王大伴是忠厚人啊。”
而出了皇宫的周士奇,神情轻松,仆人见他高兴,说:“老爷,馆驿那边安排好了,您回去就能歇了,倒是次辅温大人的管家来了,邀请您去赴宴呢。”
周士奇笑呵呵的说:“馆驿?老爷我才不住那地方呢,去,找人买个小院,若是钱不够,先去找白涵宇白掌柜拆借!”
见仆人惊讶,他说道:“周福啊,老爷我这次要在京城住很久呢,再者说,院子也浪费不了,过不了几年,谁说老爷不能住进温府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