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滨跑开了,宋雪温言道歉,宋江渐渐冷静下来。
正如宋雪所言,即便宋滨说的再难听,他也只是个才十岁的孩子,根本还弄不清楚自己说的话到底有多伤人。
和这样一个孩子较劲,就算争赢了又怎样?
宋江深吸口气,对宋雪道:“没事的,这事我不会放在心上的。”
宋雪道:“我回去会好好教训他的。”
宋江微微一哂,并未多言,转身带着小凝离开。不是他不相信宋雪的承诺,而是宋滨头上有个大大的靠山,到时候宋滨只要往祖父宋磐身后一躲,别说是大姐宋雪了,就算是他老子宋钊,也只有干瞪眼的份。
一回头,两个熟悉的高大身影就出现在人群后面。见宋江这边出事,宋惊涛和宋惊海两人立刻抛下手中的事情来到近前。
宋惊涛拍拍宋江的肩膀表示安慰,宋惊海则说道:“我那里还有好些皮子没人领,待会儿到我那里去挑两张。”
宋江谢道:“有劳二哥了。小凝有些不舒服,我先送她回去休息。”
牵着小凝的手,宋江感到她手心里全是冷汗。刚才宋滨的那一句“野种”,不但刺痛了他,也让小凝回忆起了伤心的往事。
那是两年半之前,两人第一次见面时的事情了。
在一个大雪初停的春日下午,宋江随着父亲从城郊祭扫回来。因为上的是韩梅的坟,所以李琳和宋惊海、宋惊涛都并未跟随,只有老仆宋亭陪着。
虽说身为家主,可宋知鉴这趟出门,并不想惹人注意,是以所乘的马车有些简朴,不是宋家家主出门时专用的车驾。
韩梅的坟离城有五里地,是个人迹罕至却又风景别致的山谷。那里是她和宋知鉴约定要相守终生的地方。
一路上只有皑皑白雪和茂密的森林,直到了城墙跟前,才看得到几个路人,宋江揭开挡风的帘子,四处张望。
经过城门的时候,宋江瞧见城门右侧有些吵闹。循声看去,却见是一群顽童正在驱赶两个流浪儿。那两个流浪儿里,大的是个女孩,约么十岁的样子,衣服又脏又破,但她护在身后,大概只有四五岁的小男孩身上,却是干干净净的,身上不见泥渍。
小男孩矮女孩一个头,胆怯地站在女孩身子后面,扯着她衣服的下摆,用恐惧的眼神看着那群顽童。
顽童们丢出的雪球土块,都被女孩挥手挡下,挡不住的,就宁可捱着,也不躲开让背后的男孩碰着。
宋江瞥了一眼,见她功夫粗浅,便没了兴致,转头看着别的地方去了。
宋知鉴皱了皱眉,对宋亭道:“去把他们分开。”
宋亭驾车上前吆喝了两声,顽童们一哄而散,却并不走远,遥遥唱着:“野孩子,没爷娘。天作被,地为床。”
女孩抖了抖手,收在腹下,屈膝下视,对着宋知鉴道了声“万福”,作了谢,转头对着顽童们叫道:“我们不是野孩子!我们是有阿父阿母的!”
宋知鉴这时下车来到女孩跟前,看着她和她弟弟,开口问道:“你父母叫什么名字?”
女孩仰着头看着宋知鉴,没吱声。
似乎是觉得这个问题对女孩来说有些困难,宋知鉴又问道:“那么你父母现在在哪里?”
女孩眼睛一红,带着些微的哭腔道:“都不见了!”
宋知鉴皱了皱眉,深深地盯着她看了一会,然后叹了口气,示意宋亭,准备离开。
女孩转身抱着还懵懵懂懂的弟弟,方才强忍着的泪水沾湿了他的衣领,低低的呜咽起来:“阿父!阿母!”
宋江祭扫母亲归来,心情本就低落,听得女孩压抑而痛苦地喊了声“阿母”,心头一震,抬头对着父亲问道:“阿父,如何不收留他们?”
宋知鉴低头看着儿子,并不回答,而是问道:“你是觉得他们可怜了?”
宋江垂头再看着女孩,说道:“她也是见不到母亲了。”
宋知鉴踌躇一下,缓缓地道:“父母离散,落魄至此,而不失其悌,不改其礼,想必是大家出身。此等女子,岂可入囿圉与下仆同处?”
宋江不是嫡子,但到底是顶级世家的子弟,年纪虽幼,却也有些见识。听父亲这么一说,刚开个头,他后面也有些明白了。
眼前这对姐弟,必是出自某个世代簪缨的家族,虽不知为何沦落到这般地步,但显然是有些不寻常的干系的。贸然收留他们,一则是怕要平白背负些因果,二则是也不好如寻常流民般收作部曲、奴仆对待。
只是,一低头,又看见姐弟俩互相依偎,凄楚可怜的样子,宋江莫名地心中一软,对父亲郑重弯腰拱手一礼道:“还请大人想个对策。”
宋知鉴嘴角露出一丝微笑,许是在赞许他的善心,手抚颌下长须,张口叹道:“也罢。依你!你过些时日便要去州里进学,就让他们做你的侍女书童,一起去吧。如此,你可愿意。”最后一句却是向着女孩问的。
女孩脸色数变,倔强和软弱在眼中交替,最后看了眼身后的弟弟,抬头对着宋知鉴说道:“长者加恩,怎敢推辞。只是尚有一要求,还请应允。”
宋江听得如此好处,她竟还有条件,稍稍变了脸色,然而宋知鉴却也不恼,只是淡淡地道:“说吧。”
女孩道:“异日我这幼弟,若是有所成就,还望长者能复他原姓,重振家门。”
“准了。”宋知鉴想都不想直接答应了。
女孩再无余虑,一扯弟弟,拜伏于地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