墓地里,腾蛇摆上饭菜,又把酒坛上的封泥拍掉。拿了整齐码在竹篾背篓里的一百个碗,挨个往里面倒酒。
白霜也从蜗牛壳中抱出纸钱香烛,在坟前点燃。
沅松捧着太阳之燧发呆,时不时瞅一眼白霜。辰九立在他身旁,向兄长和幼弟站在一起。
“怎么不躲了?”他道。
沅松扯着嘴角笑笑:“人家都向我道歉了,我又不是小气妖怪,没什么好跑的。给了这么多太阳之燧呢!我刚才数了数,足足有三十九颗!”
“你这小子,平日里不是自诩清高,绝不收受除了好友之外的礼物?怎地愿意接下太阳之燧?”辰九还在取笑他。
“……”沅松辩不过,只好气鼓鼓抿着唇不说话。
这个人都活了数不清的年头了,怎么一点也不懂得宽以待人?脾气和他那张几十年前看就是二十三四岁的脸一样,永远不会变。
辰九握了一下他的肩膀:“霜儿个性洒脱率直,你当是知道的。”
沅松怔住,目光下意识跑到一脸认真跪在地上烧纸钱的小姑娘脸上。她长大了,可看起来还是比自己小一些。
“霜儿。”辰九走过去,也拿起纸钱丢到她面前的火堆里,“太守下令给卫家将士也垒了衣冠冢,就在山坡的另一边。”
白霜抓纸钱的顿了一下,又继续。
“早知道我就不去战场那边祭奠了。”她望着跳跃的火光,眼里水光氤氲,“能帮他们沉冤得雪,真是太好了。”
辰九把手中的纸钱全部丢进火中:“小霜儿,这些年苦了你了。”
“我不苦,就是差点走上一条‘认贼做父’的错路。好在醒悟得不晚。”她抡起袖子擦一下眼睛。
辰九蹲在她身边,沉默一阵,才道:“九叔我当初没来得及救大家,真是对不住。”
白霜攥紧手里的纸钱,摇头:“躲得过初一躲不过十五,张冽和太一楼的楼主铁了心要亡白卫两家,就算九叔叔救了一次,还有二次、三次,救不完的。”
“可至少,我能把他们带走。远离蜀州城,远离楚国。”辰九咬牙。
他望着密密麻麻的坟茔,目光颤动:“可惜,他们出事时,我被困在东边的海岛上。无法脱身,直到前几天才出来,花了好多时间才捋清楚这些年楚国发生的事。”
“能困住九叔叔的,定不是一般的妖怪。”
白霜错愕看着他,不敢相信这个本事堪比隐世神族的人会被困。
“也是我大意。”辰九干脆坐在地上,打量着白霜,“倒是霜儿你,怎么就变成半妖了?”
“这个说来话长。”白霜苦笑。
他也没继续追问。
“白家的事,我从不少人口中知晓了大致情况。这才到蜀州城来祭拜,顺便答应太守那小子,帮他捉一个四处捣乱的妖怪。没想到,遇见了你。”
辰九转脸看认真倒酒的腾蛇:“那个妖怪是腾蛇剑吧?他身上有腾蛇剑的气息。”
“九叔叔的眼睛真是厉害。”白霜依然跪着,表情却不再那么难过,“他忽然就有了化形的能力,说是因为我的血。”
辰九皱眉:“曾有人用腾蛇剑伤过你?”
“是张冽。”白霜冷笑,“不过我也亲手杀了他,算是对自己、对亲人的交待。可惜,没来得及手刃另一个凶手。”
清裟死了,死在不知道是谁的手上。
白霜心中虽然还对另一个“自己”有疑问,但曌已经一把火烧了山庄,灰烬下已经没什么是重要的了。
她并不知道,其实那团妖气并没有被妖火波及,而是被人带走了,就连曌都来不及阻止。
“霜儿,事情已经过去。你当好好为自己考虑,别生了心魔。”辰九提醒。
她转脸,笑盈盈望着他:“放心吧九叔叔,我此次来,就是为了斩断过去,重获新生。我会好好活着。”
“你能如此懂事就好,不枉是我的好霜儿。”辰九笑,“我现在住在太守府上,有事就用符纸传信,或者直接去找我也可。九叔还有事,先行一步。”
白霜还想再说什么,他却忽然带着沅松消失不见。
黑色的纸灰被风吹起,又落下。一群妖怪从山坡下浩浩荡荡走上来,扶遥跑在最前面,老远就大声抱怨:“白霜!你真是不讲义气。”
“前来祭拜家人也不和我们说一声,怎么?怕我们抢你的祭品吃啊!”他喘着气爬上来,插着腰数落白霜。
不止是扶遥,所有妖怪都来了。
曌袖手打量周围,百炼慵懒打了个哈欠,手里提着油纸包:“我们几个凑钱买的纸钱,不多,但都是高级货。”
心眼朝腾蛇飘过去,直愣愣挡在对方面前:“你还是不是剑妖?”
“自然是的。”腾蛇一本正经,心眼一呆,不说话了。腾蛇除了目光像蛇一样冰冷凶狠外,行事和耿直的大和尚相差无几。
向这样的妖怪表达自己心中的不满,对方根本不当回事,还不如省省力气。
叹口气,心眼也上前帮忙:“以后有这种事就告诉我一声,世上的剑妖太少,我可是把你当同族看呢!”
即使他两的属性完全不同,心眼也是如是想的。
他帮忙的时候,紫色的心剑就浮在一边,寒光闪闪。腾蛇摸了摸光亮的脑袋,点头:“好,不过我要先问过白霜。”
“……”
鱼妖抱了油纸包朝白霜过来,嗔怪瞧她一眼,拆开纸钱,一片片丢进火中。
白霜本是不想再多麻烦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