姥爹想起小米被弱郎大王溺死后赫连天说的话来,他说他听说水鬼能像泥鳅黄鳝一样潜到淤泥里面去,弱郎大王应该是钻到淤泥里去了。
既然小米被弱郎大王带进了淤泥里,那小米的口鼻都被淤泥堵住,临死之时的殃气自然无法泄出。
赫连天说了这些话,自己却未能想到淤泥会堵住殃气泄漏的通道。
白先生吸收殃气之后,从空中落了下来,落地时脚没站稳,就地打了一个滚。与此同时,坐起来的小米往后仰了下去,躺倒在棺材之中。
再看白先生,它的肚子已经鼓了起来,浑身滚圆滚圆的,如同一个从汤勺里滑落出来的煮熟的汤圆。
赫连天见白先生肚子滚圆,这才不可置信地说道:“果然是殃气!”他养了许多猫鬼,自然知道猫鬼吸了殃气之后的样子。猫鬼不是吸了亡者魂魄的话,肚子是绝对不会变成这样的。
白先生吸了小米的殃气之后立即原路返回,没人敢阻拦它,都像避瘟疫一般躲开它,生怕它身上粘带了亡人的尸气。
姥爹惊讶得忘记了叫人抓住它,等他回过神来的时候,白先生已经消失得无影无踪了。
众人围到小米的棺材前,见小米脸上比刚才青了一些。几人七手八脚将棺材盖重新盖上。
姥爹后来说,人将死之时,七魄先散,三魂再离。其实小米被弱郎大王摁在池塘里的时候,七魄已经走了。淤泥封住、殃气留存的只是小米的三魂。因此,白先生吸走的也只是小米的魂,而没有魄。
但是当时姥爹并不知道这些,还以为白先生把小米整个儿的魂魄吸走了。
他慌忙叫人到处寻找白先生,可是没人能找到它。
但是在别人没有找它的时候,它又会突然出现。有时候在田埂上,有时候在屋檐上,有时候在地坪里,有时候在山林里。
无意之时,哪里都有它的身影,刻意寻找,却哪里都找不到它。
小米的魂虽然被白先生吸走,但葬礼还是要进行。
马家老宅里继续吹吹打打,锣响鼓鸣。小米照常入土为安。
姥爹想让铁小姐的婢女也埋在画眉村的山林里。铁小姐拒绝了。她要将她的人带回她的地盘。小米入土后不久,铁小姐就带着她死去的婢女离开了画眉村。铁小姐的化妆术水平高超,死去的婢女在她的摆弄下变成了一个奄奄一息的病人,偶尔还会动动手臂,做个表情。不细看的话不知道是铁小姐在旁操控的。
铁小姐离开画眉村的时候,姥爹说道:“我很想感谢你,但是不知道该如何感谢你。”
铁小姐扶着化过妆的婢女,说道:“我很想帮你,但是不知道该如何帮你。”说完,她的眼角爬出了泪水。
姥爹本想送铁小姐到汉口的,可是罗步斋还没有醒来,赵闲云病倒在床,家里无人照应。姥爹只将她送到了岳州城。
在姥爹送铁小姐的时候,赫连天和子非在马家老宅帮忙照顾一切。
等姥爹回来,赫连天和子非也相继说要走。
姥爹知道,赫连天在保定还有徐阿尼等着,留也留不住,但子非孤身一人,无牵无挂,不用特意回到哪里去。所以,姥爹一方面给赫连天准备旅途要用的吃穿,一方面苦苦挽留子非。
子非道:“师父放心,我肯定要比赫连天走得晚。我的事情还没有办完呢。”
姥爹一时没有反应过来,问道:“你的事情?什么事情?”
子非道:“移花接木之事。”
姥爹默然。
子非又道:“此事不仅仅是挽救师母之法,也是小米的遗愿。还请师父不要放弃。”
姥爹叹气道:“我身边的人一个接一个走了,我想留也留不住,还不如放开一切算了。留有何用?不留又有何苦?”
子非无以应答。
赫连天临走前跟姥爹有一番推心置腹的话。
那天,赫连天和姥爹在画眉村的田埂上闲步。赫连天对姥爹说道:“我们祖先向来有灵魂‘嫁接’的转世投胎之法,等你抓到白先生,获得小米的魂魄,你就写信给我,我再来这里,帮助你让小米通过‘嫁接’的方式重新投胎成人。本来这种方法是我们家族密不外传的,但我已经把小米算作是我们家族的人了,我是她娘家的人。”
姥爹无奈道:“赫连兄的好意我心领了。但是你看看,我现在已经一把年纪了,即使白先生愿意将小米的魂魄送回来,即使小米转世投胎,那时候我已经白发苍苍了。在我与赵闲云拜堂的那天,我看到小米的时候就想了,我们年龄悬殊,此生恐怕是无缘了。那时候尚且如此,现在还能有什么念想?”
那一年,姥爹已经接近五十岁了。
赫连天道:“只要是真心,年龄差再多也无妨。”
姥爹苦笑道:“一生错过一个人一次就是一生的遗憾了。我一生已经错过她三次,哪里还敢期待?我原来有个朋友,他是大云山的道长。他曾错过一个人无数次,然后跟我说,你要在这一生里等待她的再次到来,就像两个人在一段路上走散之后,要有一个人守候在原路上等另一个人回来。他认为他错过那个人,是因为两个人都在投胎转世中,就如两个人都离开了原路,所以频频错过。可是你看看,我在我这条原路上等候已经够久了吧?还不是照样错过?这或许就是命吧。”
赫连天道:“通晓命理的你居然认命了?”
姥爹看了看前方,前方是弯弯曲曲错综复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