信送出去的那天晚上,周知府彻夜未眠。他翻来覆去睡不着,干脆披了衣裳出去。被周知府动作惊醒的周夫人揉着眼睛,慵懒着腔调问他:“你怎么了,大半夜的还折腾!”
“出恭去,你且睡吧!”
他随意编排了个理由,就打发了周夫人。可当周夫人真要躺下去睡,他心里又搅得难受。坐到床边想和周夫人说会儿话,张了张嘴最后还是将话吞了回去。
能说什么呢?不知道还有几天好日子,让她痛痛快快的过吧!
他最终去了祠堂,端正的在祖宗牌位前跪了一夜。第二天起身的时候他双腿发麻,人也昏昏沉沉的。可他再看牌位的时候,竟觉得列祖列宗都体谅了他。
“我周家若真能出个令人敬佩的真英雄,倒也给列祖列宗争光了!”
周知府内心获得了坚毅和安宁,翻来覆去一夜没睡的周韶华却越发迷茫。想着父亲送出去的那封信,想着父亲的的那番话,周韶华也不停的问自己:“难道,我真的做错了吗?若真因我耽误了大运河商运,那我岂不是成了罪人?”
一时间,他忐忑不安,迷茫踟蹰。
好在周韶华的意志力相对坚定,便是对自己的做法开始怀疑,对码头上的事也安排得井井有条。对大运河商运可能性的评测更是半点都没敢放松。
加上周知府和王同知明里暗里保驾护航,大运河运盐、运货也都有惊无险。
期间布政使大人往码头上塞过人,偷偷摸摸的查过库房、船舱,甚至还亲自出面收买过码头上的船工。他查案尽心竭力,周韶华王文应对得也滴水不漏。
他们扛不住的关键时刻,周知府和王同知总能赶来解围。
事情查到后头,布政使大人隐隐察觉到了不对劲。尤其他往京中递的折子总得不批复,尤其他一在折子里提大运河就会得到其他任务,慢慢的他开始忧心忡忡:“用大运河往北方运盐,绝对不是周韶华和王文一时冲动小打小闹;这就是周、王两大家族蓄谋已久的违纪犯法!”
“这两大家族有权有钱,如今又掌控着大运河。他们想做什么?”
在朝廷准备和鞑靼开战的节骨眼,掌握着交通命脉的周、王两家要是使坏……
布政使大人被自己的想法吓出一身冷汗,他激灵灵打了个寒颤,回到书房执笔给京中挚友去信。挚友官位不高,却是世代京官自有经营。更要紧的是,他和周家泾渭分明,却和多名御史称兄道弟。
他相信只要有御史弹劾,他往京中去的折子就一定能递到圣上面前。
私用大运河的事情若是捅到圣上面前,别说他周家只有个姻亲拜相入阁,便是半朝官员都是周家人也逃不过法网!
王妍他们不知道周、王两家的族人和布政使大人的挚友在京中如何的刀光剑影、诡辩杀伐。他们小心翼翼的防了又防,终于安然的度过了这个冬天。
当最后一批私盐、粮食运抵北方的时候,周韶华和王妍相视轻笑,同时松了好大口气。
“到如今,便是朝廷立马来审判也值得了!”
周韶华将大运河商用的评测结果递给王妍,笑眯眯的看着她道:“以大运河目前的承载量,完全能够兼顾全部盐运并部分货运。因为承运而从商户身上收来的运银,除了能承担朝廷在大运河的全部投入,还能有近千两银子的结余可以充盈国库。”
看着递过来的本子,王妍又一瞬间的恍惚:“你什么时候做的这个事情?”
“以前怕做不成还要闯祸,所以就没和你说。决定往北方运盐的时候,就已经在做这些事情了。”
周韶华看王妍的眼神一些心虚,王妍是个直爽脾气,他真怕她埋怨他的刻意隐瞒……
可王妍却冲他竖了大拇指,兴致勃勃的一边翻看一边道:“如今有事实证明大运河有足够的能力兼顾商运,那咱们就可以上书朝廷,求圣上准许大运河商运了!”
或许是想到了大运河商运后的繁盛景象,王妍黑漆漆的眼睛里全是绚烂的光:“大运河能商运,那北方就再也不会因为缺盐暴乱。那些如今还贫寒的地区,也能因为运河将物件运出来贩卖。单看一下如今的扬州,也足以想象咱们大明会有多强盛繁华。”
周韶华温柔的看着王妍,和她分享北边新传回来的消息:“北边的乡亲合资给咱们盖了座庙,感谢咱们送盐救命的恩。因为不知道咱们的具体身份和长相,供着的石像是当地画师画出的最美男子、女子。虽说是才兴建的寺庙,可香火非常旺盛。乡亲们说每柱香都是为咱们积的功德。肯定会护着咱们平安长寿,死后位列仙班。”
“哪里敢受他们那样的厚爱,我们也不过做了对得起良心的事。”王妍嘴上谦虚,心里对乡亲们也是特别感动、感激:“便是为了他们这一份知恩图报,咱们也得紧着给朝廷上书,促成大运河商运的大事!”
周韶华转头看着安静的大运河河面,片刻后才认真的看着王妍问道:“将这个递上去,咱们用大运河贩私盐、运私货的事情就宣告了天下。你就不怕事情没有办成,周、王两家全族先上了断头台?”
这一点王妍却没有想到,她拿着本子的双手一僵,抬头看向周韶华的神色也跟着僵硬起来。
她怕!趋利避害是人的本性,她王妍一介凡夫又怎么可能甘愿拖着族亲去死?
光看王妍神色,周韶华也知道了答案!
“我也怕!不光怕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