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似乎人类都不喜欢黄昏,却对明明很相似的朝阳充满了热情。”导师一句一字地说着,仿佛再怎么枯燥的场景经由她的描述,也会变得富有魅力,“能够懂得欣赏夕阳的人,是浪漫的人。”
“可是夕阳,总那么悲凉。”萧晓便是不喜欢黄昏的大多数人,因为天黑之后意味着父亲会醉醺醺地回家,而她的噩梦就开始了,“人类不喜欢黄昏应该是基因决定的,在石器时代,我们的祖先就因为夜晚被猛兽袭击,而在基因中刻下了夜晚很危险这种定论。”
“哈哈……”导师笑起来,她的笑不是那种特别标准而优雅的,刚好露出七颗牙齿,但是却很有感染力,“看看,我刚才说的什么来着?”
萧晓疑惑了一下,忽然记起,刚刚才说过“喜欢黄昏的人,是浪漫的人。”
果然,像如此这样的回答,实在显得刻板而无趣了。
“可是,我们从事艺术行业的人,总要有一颗浪漫的心啊。”导师的双眼中倒映出夕阳的轮廓,金红色的光芒渐渐暗淡下去,但她的眼眸中却还分明是盛满了希望,“难道黑暗就不美吗?难道野兽就一定是可怕的吗?”
在导师提到野兽的时候,萧晓有些眩晕。她所说的,夜晚会出现的野兽,不就是她和萧凯泽的生身父亲吗?难道野兽不够可怕吗?
“野兽也有自己的责任,也有活下去的权利,放在自然界中是弱肉强食……如果不是这样严苛的规则,人类怎么会进化成今天的模样呢?”导师继续说着,她的语气和神态仿佛都与黄昏着略染着悲伤的气氛融和在一起,“存在即合理。就像你说的,有些东西是先祖刻在基因里的,那对美丽的追求又是什么?难道不也是基因里的吗?”
萧晓摇摇头,她不明白野兽和美丽有什么关系,又不是童话故事中的那样,野兽最终变为王子,而美女还是美女。
“最美的东西便是自然,是野性。”导师回过头,看着她,澄澈的目光让她安心,“也许曾有过可怕的野兽入侵你美好的梦境,可是……残酷难道就不是美丽吗?我们无力改变的事情有很多,但是我们却可以改变自己的目光。”
萧晓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她不明白为什么只是因为自己状态不好,老师就精准地看出了她的疑惑和痛苦……残忍的美丽,是啊,也许没有那头野兽疯狂的掠夺,就没有如今这么坚韧的萧晓,也不会有那么独立强大的萧凯泽。
都已经过去了……该忘就忘了吧。
萧晓还记得,回国的时候,刚好赶上父亲的葬礼。身形单薄的萧凯泽站在离棺材和遗照最近的地方,面无表情——此后的很多年,他都是保持着这样的神情——宾客们窃窃私语着,无一不是冷漠如常。
真正让萧晓崩溃的,并不是瞻仰遗容的那一刻,而是看见萧凯泽被绷带紧紧缠着的右手的时候,她恨不得立刻把那个男人从棺材里拉出来,一点一点把他粉碎……
哥哥啊,我不在的这些年,你究竟经历了多少?
“老师,谢谢您。”萧晓还是很感激自己这位老师说的话,毕竟她的任务只有教授自己专业知识,“我明白了。”
黑暗并不可怕,潜伏在角落里的野兽也不可怕,最可怕的是自己的心怯懦了。
“那就不虚此行了?”导师还是温柔地笑着,朝着萧晓伸出了手,牵着她在一个视野颇好的地方坐下了,“用心感受吧,夕阳的壮丽。”
萧晓看着天空出神,恍然之间,余光似乎看见了山丘脚下的景象——那边有一个年轻的女孩,正推着一个轮椅,而轮椅上坐着她的伴侣——距离太远,萧晓看不太清楚。
但是她很感慨,是怎么样的爱情能让人这样不离不弃呢?是像萧凯泽对房韵诗的那样,还是像陶凝雨对邱烨磊的那种。
那两人的身影渐渐远去,就仿佛走进了一副美丽的画卷里。
“如果夕阳可以永远停留那该多好?”萧晓叹了一口气,把视线从远方消失的黑点上移开,秋风轻轻地吹过枝头,卷了大把的黄叶,落在她的肩膀上,膝盖上。
“昙花为什么美丽,烟花又为什么美丽?”导师歪过头,看看她,然后抿着唇笑了一下,“因为短暂。”
待到整个太阳几乎都沉没在海平线之下,整个世界仿佛都陷入了再一次的寂静之中,深蓝色的夜幕上缀着明亮的繁星,远处的木屋也亮起了橘黄的灯光。
一切都显得和谐而美好,无论怎么看,都不像会有野兽出没的样子。
萧晓随着老师,再次坐上了车,准备回去。她留心地多看了几眼那幢看上去十分孤独的小木屋,正好看见今天那个推着轮椅的年轻女孩站在窗前。
萧晓愣住了,彻彻底底地愣住了,她甚至想让车停下然后自己冲过去确认一遍……那个人,是李冉熙?
虽然她见李冉熙的次数并不多……但,大致的轮廓还是有很深的印象的,她瘦削的身形,还有飘飘若仙的气质,都是那么出众,并不是随便一个年轻女孩就可以比拟的。
哪怕是房韵诗,论气质,房韵诗是比不上她一半的。但怎奈,李冉熙的一切都是装出来的,都是演出来的。
真实的她一点都不优雅,不美丽。
相比之下,房韵诗的善良和纯真,甚至是一滴眼泪都要美好得多。
可是最让萧晓关心的不是李冉熙,而是……坐在轮椅上的那人,是童新知吗?可是萧凯泽说童新知已经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