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早间,云询果真就来了云醉这边,要一同去云家的大宅子。
父女主仆几人近几日歇脚的地方都是在这租借下的小院儿。云醉来时昏沉低落,无瑕想这其中的究竟。
昨日日夜里突然想起,就严肃认真地问了问丫鬟。
这宅院地方其实挺大,里边儿也整洁干净,什么家具床褥都安排得妥妥帖帖。院儿外栽着几丛素心腊梅,色泽金亮,香气晕晕。
地儿倒是没什么可挑剔的。
云爹多年没回这北乡,与家里的兄长亲辈们自都淡了情谊。
那话叫什么来着,感情的维持可不只是有个血缘或是身份关系就足够了的。
怎缺得了经营?
若是刚回这蜀丰,云爹就住在外面,不理旁家的闲话,亲兄弟之间也能够膈应的。
把生分都摆在明面儿上来了。
她可不信云家宅子没有父女俩的落脚地点子。
小丫鬟道,原是云爹考虑到她,对不熟悉的人,生来性子较腼腆内向,就干脆寻了这处暂落,图个清静也免了不自在。
这话说得过去,感动之余云醉又总觉得有哪里不对劲。
“小西,走了。”看她发愣,云询走过来拍拍她的头顶,目光慈爱。
几人坐上马车,天空中是零零散散的雪花,映得四处一片光亮。
马车驶出这一带小巷子,约莫是随着天儿越发地冷,喜庆的节日也要来了,一大早街集就热闹得很,人与人之间交谈间呼出的气流全都成了白雾,一团团地漾。
马蹄上裹着护蹄防滑的物件儿,踏在硬邦邦的冰路面,声音闷闷的又带点儿清脆。穿过昨日的朱街大道,右转至青藤小街,嗒嗒地又几拐几弯,才至云家宅子坐落的德阳道子。
与来时一路上热闹欢快的场景不同,马车越是前行,道路上的人越是稀少,虽然立着的老宅子却是并不稀疏。
厚积的雪压在墙头和门前的别致石墩子上,朱门的红漆时代似乎很久远,看上去有些呆滞的死气沉沉,即便新年将近,府外布置了些红盈盈的灯笼红绸,却也仍旧看不出什么欢喜的生命力来。
云询看着云醉掀帘子不住地打量外面,动了动唇,一时没有说话。
云醉心绪沉了沉,这样的场景倒真是不让人痛快。环境最是能影响人的心理和生理状态的东西。
她本人喜看雪,因为南方这样的景很是难见,不过同时她却是又怕冷,南边儿的冷是不动声色钻骨子的湿冷,水雾一片片凉凉的浮在水面湖面。不过家家户户房屋对应着,建筑宽松随意,来往的人和船只吆喝着,倒也心中不觉孤冷。
她大致是知道这是个架空的王朝,各处不同,与她那个世界的北方也不同。除了这如出一辙明目张胆的冷。
但这独有的令人逼仄的宅子氛围,却让她觉得身子更冷了。
此时云询开口同她说了会儿话,待会儿要见到哪些人等等。
越过好一片老宅,不多时便到了云家宅子。云询率先下了马车,喊几个壮实的仆子从后面的马上卸下箱子包裹。云醉扫了一眼,不知是不是他们几人的行李。
素手放下热呼呼的梅花纹手炉,小丫鬟已经下去等着,云醉伸手扶住小丫鬟的手慢慢下去。
内心再一次为原主赢弱的身体底子叹息,不知身体究竟如何这样弱弱,她也是南方人,南边儿姑娘是温婉如水,但不是这样不禁风。不过方又想到原主却是在来北的船上生病而死,暗自叹了口气。
小丫鬟复又上去把手炉取下来拿给她,又理了理她身上的氅子,看着她冰得发红的指尖,语气中不乏懊恼埋怨:“小姐怎的还把手炉抛下了!本就手不暖,身子寒凉。”
云醉嘴角微抽,这小丫头看上去还没她年岁大吧,啧…这一副“教训”的语气……天晓得她只是不愿意做这无用功,既然捂不热乎,冰着冰着就麻木了,倒也不存在冷不冷这事儿。
云询适时过来摸了摸她的头,笑道:“小西,我们进去吧。”很简单的一句话,不知怎的,云醉却从那眼中看出几分担忧与鼓励来。
她点了点头,这亲爹还怕里面有牛鬼蛇神能吓着她不成,不存在的好嘛,她胆子可大。
抬头望去,才见那紧闭的大门不知何时开了来,仆子们把大物件儿正在往里边儿搬。
行至门内,一管家打扮的人立即上前来,动作恭敬唤道:“二老爷,这旁请”。
云询微微颔首,神色淡漠。
老宅深深,里边儿与外面一样雪白,只是更为寂冷。
假山下也有腊梅生着,冰雪积得厚了,从石旁噌地滑下,砸到开得正好的金色花脑袋上,生生地拧弯了它。
管家引着几人绕了没多久,便到了大庭堂前,云醉眯眼遥遥望去,前边坐着倒是不少人。
可惜一个都不认识。
云询看她脸无异色,心中暗自放下心来。那些事情发生时,女儿还在娘胎里,虽说吃了苦,但不知晓,至少心里边儿没留下疤痕。
他眼神沉了沉,正要继续带着她踏进去,一道热切的女声就传过来了。
“哎哟,二弟,这莫不就是醉姐儿了吧!快进来快进来,这一大早的,外面冷着呢!”
云醉还没来得及看清来人是谁,面前就拂过一阵混杂在地龙热气里的胭脂闷味,她嘴角一抽……这味道……接着便手臂一紧,硬是被用力拉了进去。
若不是手上那实在过度的力道,她倒还真以为面前的妇人有多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