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金蝶消尽,身上无意间聚拢的信仰也开始了溃散,本身已经献祭掉了大半的信仰撑不了多久,连最初最根本塑造她的那些信念都被悄然蚕食,若不是正在祭祀中途,虞青尘的身躯怕是为此会向着那初始的清气化回。
本来以为先前都虚弱那般,本质受损该更加难堐,可谁知反倒一下子轻盈起来,轻飘飘的感觉谈不上有什么实感,却无碍虞青尘起身跃下祭坛,祭祀已经到了彻底无法阻止的地步,在不在祭坛上早已无关紧要。
玄色的衣袂在空中展开像盛放的墨荷,不能步步生莲云霞托绕,不可一步间将天地坎坷自然迈过,也不得不疾不徐从容飘落,甚至无法阻碍袖裳银发被气流席卷的扬起。
从来没有尝试过的体验,也是虞青尘从未试过的,她忽然有些懊悔于过去的岁月虚度,若是将尝试一段时间修为彻底封印后的生活,必然也是有趣的经历。
念头生的突然,散去的也迅速,落到地上的那一刻虞青尘便已经将之收敛,大抵是有些新意的尝试,可她又不能去人烟处游历,仅仅是山野间独自尝试又有多少趣味,她尚且没有被逼到这等程度呢。
仲怀卿转身,本来看到尊者垂死的哀痛都淡了些,尽管知晓尊者脾性,也忍不住将先前尊者的乏力幻想做是尊者最后开的小小玩笑。
连南庄都能够在死前一刻生龙活虎,尊者自然该是连献祭消散的前一息都当拥无限伟力,从不晓虚弱为何。只是这点小小的期盼和观念,在对上尊者的双眼后便消散了。
只一眼,他就知晓这怕是尊者适才都没想到的转变,也知道适才空灵虚弱,渺茫如山雾化蝶的尊者,的的确确已经到了起不了身的地步,明明只是将事实再一次的确认,他却突然真正的为此痛入心扉,心如刀割。
虞青尘拥住了状态显然糟糕到一定地步的仲怀卿,超过了五千载的寿命,每一分一秒都是需要用大量修为灌注才能够维持的脆弱奇迹,她预留的修为足够让仲怀卿撑到她彻底消散绰绰有余,却不意味着能够承受仲怀卿如此频繁的情绪波动。
一点点轻轻拍着仲怀卿的脊背,忍着头部的晕眩同奇异的轻盈,像是真的醉了场酒,一切都变得朦胧且奇异,宛若回到了那年梦中的感觉只是强了些许,需要仔细思考才能辨别出自身的部位在那又该如何使之动作。
强压着能让举动写意从容一如当初已经是废掉了虞青尘的大半气力,何况现在对于外部的一切信息都有着浅淡的拒绝,连色彩与听觉都需要虞青尘重新下了决定后才能够迟缓的展示。
她扶不动只能倚着祭坛站立的仲怀卿,似乎那给了她活动能力的轻盈也剥夺了她哪怕是拾起根木箸的能力,小心的将这些对着已经哀痛到一定程度的仲怀卿遮掩,佯作靠入仲怀卿怀中,缠发白首,皓颜绝秀。
“如今本尊想要的一切均已获得,更何况又添许多,已经说过了呐怀卿,能得如此结果,凌崖已是得偿一切希翼,这番幸运此前从未敢想,不过是之前片刻虚弱,远远算不上什么。”
捧起了仲怀卿的头,轻到可以忽视的力度并没有引起什么怀疑,顺从的扬起了脸,眼中还是有着浓浓哀恸,他之前还感念这祭礼至少留给了他与尊者互诉衷肠的时间,此刻却甚至有些怨这仪式的时间太过漫长,生生要让他看着一点点折掉尊者的一切。
即便尊者并未被这些影响,即便这一切的本意是给尊者更多反悔中止的机会,仲怀卿也有些不能在理解,就像是之前明明已经明白了尊者所求予以赞同。
明明就在祭礼前不久,还约好了为之欣喜祝愿,也确实准备抑制那些难过替尊者喜悦,他虽没有经历过那漫长而孤独的生涯,但也能猜得出生存那么久该是何等难以承受的事情,况且没有任何长久的陪伴。
仅仅是五千年他就已经觉得相当满足,再多百年他可能都会疲惫,对尊者的选择他是赞同的,何况尊者实在已经留下了一切能留的后手。
只是眼睁睁看着尊者一点点失去血色,青丝化雪通体除了瞳孔一切都变得纯白而又单薄到底是不一样的,眼睁睁看着尊者一切被剥离无力到卧在祭坛无法起身是不一样的。
眼睁睁看着竭力安慰自己的尊者却连瞳孔中的倒影都模模糊糊,身躯一点点的开始透明,捧着自己面颊的手指从顶端开始虚化,不用触碰都能够感受到尊者此刻怕是轻到还没有一颗稻草沉重的感觉与先前空口白话,自以为做好了一切准备到底是不一样的。
轻轻碰了碰尊者再三禁止过的阀门,靠着祭坛感觉自己的力度也一点点消失,仲怀卿反而不复先前悲痛,惊涛骇浪被沙野覆盖,笑着执起尊者双手。
果然啊,尊者此刻已经连自己打开了那份修为的流逝都感觉不到了,勉强紧了紧手中的力气,察觉到尊者的宽慰将头埋在了尊者肩项。
他是没有安全感,也确实不见到尊者和自己一般消亡便不能安心,可谁说他就必须要先眼看着尊者逝去才愿安心追随?现在尊者会离去已经成了定局,他发现自己其实也并没有那份看着爱人逝世的勇气。
所以一起消逝,前后几息有什么所谓,只要知道尊者会和自己一起,也就够了。
被藏起的脸上双眼紧闭,一滴血珠才凝出便渗入了尊者的玄裳,真可笑啊,先前万分哀痛的时候也只是寻常泪水,现在看开了决心了反而血泪粘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