封艾从自己的房间拿来一大堆工具,在伊斯特家的木地板上不断敲敲打打,折腾了好一阵,才把脱了钉的木地板重新敲得平平整整。
伊斯特坐在床边,逗弄着阿尔萨斯,一言不发地看着封艾工作,犹豫了很久,才问道:
“为什么要修地板?”
封艾随手擦了擦额头的汗渍,又从工具箱里拿出打蜡的家伙,大大咧咧笑道:
“地板坏了当然要修了。”
伊斯特不着痕迹地舒了口气,才道:
“……今天是最后一天了。”
今天是他们从法庭回来的第三天。
也是克莱希给他们的捉迷藏期限的最后一天。
这三天来,封艾几乎什么都没做,带着伊斯特到处闲逛,跟阿尔萨斯打闹,似乎完全不记得他们危在旦夕的事实。封艾甚至还有闲情逸致帮伊斯特修理坏掉了很久了的木地板,这还不够,看样子他还打算认认真真地给地板打上一层蜡。
封艾头也不抬,理所当然道:
“逃命是要逃的,但是日子也还是要过的。”
“总不能因为明天就要玩命逃跑了,今天就不好好过日子了,赔了夫人又折兵的事情,傻子才会去做。”
看着封艾一本正经的样子,伊斯特不由觉得有些好笑,轻轻地“嗯”了一声。
就算得过且过的心态很有道理,他们也应该好好思考一下怎么应付克莱希的追杀的。但封艾似乎真的什么都没想。
可不知道为什么,伊斯特心中一点焦躁的情绪都没有。
似乎只要封艾觉得没问题,她就会觉得没问题。
这个大大咧咧,毛毛躁躁的家伙,平时总是一副靠不住的样子,偏偏关键的时候又认真得吓人,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他的身上渐渐出现了让人安心的特质……伊斯特隐约间总会觉得,只要跟在封艾身旁,什么事情都可以解决的。
当初陪他入法庭时如此,如今和他亡命天涯时亦如此。
“好了!”
封艾站起身来,打量了一番光滑崭新的木地板,得意地拍了拍手,咧起一口大白牙:
“怎么样?是不是看上去舒服了很多?”
“嗯。”伊斯特点了点头。
封艾笑眯眯自嘲道:
“做不了酒馆侍应生,偶尔去做地板工人也是不错的活儿嘛……”
他又转过头来,不露声色地看了看伊斯特,仿佛漫不经心地问道:
“伊斯特,你怕死吗?”
伊斯特愣了愣,旋即缓缓地摇了摇头。
“我就知道,”封艾苦笑着挠挠头:
“但是我怕。”
伊斯特抬起头来。
封艾认真说道:“我其实很怕死,怕得要命。”
“我觉得,死掉应该会是一件很痛,也很孤独的事情。这个世界还有很多我留恋的东西,我想要回到328区,想要见一见我的白痴老板,想要见一见我的妹妹,想要一直喜欢你。”
伊斯特忽然极轻微地颤了颤,没有说话。
封艾道:
“如果我死掉了,我就什么事都做不了。变成没有生命没有意识的腐肉,什么都感觉不到。”
“可事实是,接下来的每一天,我们都随时可能会死掉。我很害怕克莱希,我也很害怕温柔乡。跟他们比起来,我确实弱得就像随手可以碾死的蚂蚁。”
“有时候我也会想,如果当时意识到了玛丽安娜就是‘求不得’以后,我及时收手的话,就不会被卷入这么多事件,也不会连累你跟我一起变成亡命之徒。”
伊斯特低下头去,依旧没有说话。
“但是,我不会后悔。”
封艾的语气很是平静,继续说道:
“我不会后悔。因为这个世界上还有很多比怕死更重要的事情。”
“我始终相信,玛丽安娜是真心的朋友,她死掉了,我就要把事情调查清楚。这是比怕死更重要的事情。”
“我想要你活下去。我想要我们两个都好好地活下去。这也是比怕死更重要的事情。”
“所以,请你相信我,无论发生任何事情……”
“我都一定要把你完好无缺地带回世隐乡。”
……
世隐乡,林舍予宅。
李默存抱着一麻袋扎好的草药包慢吞吞地爬上了楼梯,像是个打柴的樵夫。
“师妹,我给你备好了这个月的药。”
李默存有些艰难地来到窗台边,放下了那一麻袋的草药,挠了挠头,温和地笑了笑。
林舍予秀眉微蹙,放下了手里的牡丹巾,问道:
“你要走了?”
李默存点了点头:
“是,去接小师妹和封艾。”
他的语气很平常,就像是在说“我去做晚饭”,或者是去哪里闲庭信步。平常得让人觉得他好像不是世隐乡的大师兄,艾斯兰也并没有将他视作死敌。
但林舍予的眉头却皱得更紧:
“你的手怎么样了?”
李默存摸了摸自己缠满绷带的右手,笑道:
“还是老样子。”
说着,李默存弯下腰去,从麻袋里一包一包地拿出那些草药,自顾自地给她讲解起来:
“这种红纸包着的三日服一次,熬七个小时;白包的要日服,熬四个小时;黄包的是新药方,是北界山的老医生祖传的方子,据说静心凝神最为有效,但是寒气颇重,经期不可多服,我已经交代了四师弟熬药的方子……”
林舍予打断道:
“知道了。”
她又问道:
“行李备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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