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不知名的花,红的像血。花蜷缩在角落处从砖缝中丛生的杂草之间。杂草仿佛没有颜色,只剩下殷红的血。
天空布满阴霾,像失真的黑白电影。浓浓的霾化不开,淅淅沥沥的细雨冲洗不掉。雨滴落在角落的不知名的花的瓣,顺着不明显的经络淌下,花朵低垂,有如女子低垂的眉眼。
花很渺小,所以除了两个人以外,没有人注意。
伊斯特·秋楚沉默地望着那朵花。她的周围是和她一样即将踏上刑场的人,这场在城外秘密举行的死刑没有观众。她的身后是一排冰冷的枪。枪口是黑色的,枪膛里填充着净化弹。雨落在黑色的枪身,凝成晶莹的水珠,水珠里的世界是颠倒的,人们倒吊着跪坐在天上,在枪响后血向上流。
雨应该可以洗净灰尘,空气中弥漫泥泞的味道,伴着湿漉漉的草香。可是雨洗不净漫天的霾。灰色的世界里看不见死刑场上的人的表情,阴霾却遮盖不住声音。懊恼的哭声断断续续的,悲伤的哭声像是呜咽,恐惧的哭声撕心裂肺。
雨积起水洼。雨溅落在水洼上,也是会泛起涟漪的。雨落在女孩金黄的头发上,顺着额头滑落到脸颊,却没有在她的眼底里泛起波澜。
像是精致绝伦的水晶弹珠。内里仿佛嵌了万千星辰。倒映着红色的倔强小花,营养不良略微发皱的瓣,伛偻的花枝,算不上好看,红得像渗血。
但那仅仅是艺术品,不是眼睛。
人的眼睛,总该是要有生气的。
这里是刑场,枪里的子弹是净化弹,要处决的是异人。伊斯特不是异人。她今日同样要死在这里,被子弹贯穿的地方不会让她的身体崩溃,却会让她流出殷红的血。
因为她杀了人。
有着见不得人嗜好的伯爵被试图侵犯的外民女孩用瓷瓶碎片刺破了脖子,是见不得人的事情。
随着见不得人的异人,在无人知晓的世界默默死去,是最妥善的处理方法。
没有人会在意死刑犯的死活。哪怕默默注视着无名小花的女孩显得太过于年轻,也太过于平静了。
除了一个人。
另一个看花的人。
封艾。
他默然伫立在伊斯特的身旁无动无衷。雨从他头顶穿过,在地上溅起细碎的银花,没有淋湿他的头发。
这个世界无法触碰他。他也无法触碰这个世界里的一切。
因为他只是虚影,是活在记忆中的鬼魂,是早在十年前便已经发生,已经结束的事件中不曾存在过的幽灵。
他没有实体。他如若有实体,他的眼睛该淌出血泪来,抓烂了自己的脸,将心脏整个剖开,指甲翻卷脱落,鲜血淋漓,他崩溃的叫声该让人听得清楚,他癫狂失去理智的谩骂该让一丝不挂箍着伊斯特脖颈的男人有所反应,所有的一切想要和那个男人同归于尽的尝试不该只是穿透过男人的躯体。
可是他连自己都无法触碰。
他只是一个偶然窥视了过去世界的灵魂。尚未恢复稳态的灵魂被伊斯特的阳气所吸引,对她脑海中的记忆产生了共鸣,继而经历了她曾经经历过的一切。
触及了伊斯特·秋楚脑海深处,最深刻的秘密。
是被束缚在女孩身上的灵。
他只能透过自己的眼睛重新目睹发生过的一切,甚至连陪同她感同身受的资格都没有。
雨声渐大,地上泛起迷蒙的水雾,与灰色的霾交织在一起,形成奇异的光景。跪在地上双手被束缚到身后的异人看上去有些扭曲,哭声彻底听不见了。湿透了的金色长发紧紧地贴着少女苍白的脸颊,空洞的眼睛静悄悄的,好像是沉浸在无底的深渊之中,平白无故地便让唯一没有被淋湿的人心脏整个撕裂开来。这般大的雨,死去的人就算是流血不止,也会很快冲刷干净的吧。
执行死刑的军官作出了手势,士兵们将子弹上膛。整齐划一的动作在刺耳的雨声中传来不算清晰的脆响,经过严格训练的精确动作带着惊异的美感,与正义与荣耀都毫无关系的屠杀画面充满了心潮澎湃的讽刺感。
枪响,响声刺痛了耳膜。子弹从枪膛击出,高温蒸腾了雨滴,白色的气流旋转着像是流苏,冰冷的子弹击穿空气,掀起雨的帷幕,直指死刑犯的后脑。
封艾无法阻止。他已麻木。
变故是以肉眼无法捕捉的速度出现的。
下落的雨凝滞在空中,一如子弹。子弹如同击入了浓稠的浆糊中,速度逐渐变慢,停滞。灰暗没有色彩的世界真的像是卡带的电影画面,开始倒放。漫天的雨向上流,子弹沿着气流的轨迹逆向旋转,向后退去,回退到了枪管之中,枪管炸膛,碎片四溅,一整排的士兵应声倒地。
没有被回放的只有人。场上引起一阵隐没在暴雨中的骚乱,异人迷惘的目光穿透重重雨雾灰霾望向远方,突破雨帘而来的是一支异人革命军,队伍中央急奔而来的是一名白发苍苍的老人。
劫后余生的人们喜极而泣。全然没有反抗就已经躺倒在了血泊之中的行刑队已经成为了泥泞土地上冰凉的尸体,异人革命军解开了死刑犯们的束缚,人们互相拥抱,话语声被雨声淹没。始终没有任何动作,呆呆望着角落一朵快被冲散的红色鲜花的是伊斯特。
封艾僵硬得像是一座石雕。那个为少女披上外套,将她从雨中护进怀里的老人,便是他初进世隐乡时在庭院遇见的老人。
雨声渐消,却不是因为雨势变小。封艾忽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