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宁看着近乎于咆哮的老袁,皱着眉头默默无语。
蒯青将被自己拎在半空的老袁缓缓放下。
先前拎着是为了防老贼脚底抹油,可没想到老袁原来是当年义军的一份子,那再拎着可就不像话了。
老袁双脚沾地,但却没有如先前在城隍庙里那样立刻就溜走,而是呆呆地站在原地,苍老得如同枯树皮一般的脸,此刻早就拧成了一团皱褶。
算起来,老袁十几年前参与义军的时候不过是二十岁出头,到今天为止也不会超过四十岁。
但天晓得这些年他经历了多少的磨难,这才早衰成这样。
“这座城,是我们兄弟拿命顶住的,不是庙里高高在上的泥胎!”
“他们把命都豁出去了,结果连名字都没人记得,连声谢谢都没人对他们说!那泥胎又做了什么!凭什么他塑金身,凭什么他受万人朝拜,凭什么他就高高在上享受香火供奉,可我兄弟们一个个家破人亡,难到孩子都吃不上饭!”
阿尤过去拉了拉老袁的手臂,轻拍着他那正剧烈抖动着的肩膀想给他一些安慰。
“义军的家人大多都死在战乱中,像我们家这样还能留着一条命的大概都不到十分之一。可能像我娘这样拉着个孩子还能有活干,且顺利养大的,更是没有几个。这些年多亏了袁叔叔这些年对大家伙的接济,不然大家早就都要活不下去了。”
萧宁心里明白,义军们每一个人都是家里的顶梁柱,城隍庙一役之后除了老袁侥幸幸存,其他全体牺牲。
战火之中没了男丁,只剩下老弱病残的人家会过着怎样的日子,萧宁用脚指头想都能想得到。
“其实我们都知道,袁叔叔只偷城隍庙里的香油钱来接济我们。那些钱他一分都没有要,这些年就连像样的衣服都舍不得买一件。”
“那些钱我拿的不亏心!”
老袁偏过头去:“如果拿那个钱给我自己花,我死了以后怎么有脸去见兄弟们?”
明白了事情的原委,萧宁再看老袁那干瘦的身影,才明白那不是做贼的猥琐,而是因常年奔波而逐渐累塌的佝偻。
“现在情况怎么样,各家的遗孤现在都能好好地生活吗。”
“你说呢?”
老袁看都不看萧宁一眼,口气略带嘲讽地反问道:“如果真的都好了,我又何必还冒险去偷香油钱?”
事情都明白了。
萧宁抬头,此时天上乌云散去,月光洒下天地间一片明朗。
“今天就到这里吧,咱们走吧。”
萧宁一招手,示意蒯青今天就到这里,这事情确实没法追究。
与其把这钱用在修建锦上添花的庙宇,不如用在抚恤义军之后上要来的更合适一些。
蒯青本来抓住老袁还有点报复性的快感,但听他这一番话之后,顿时就没了心情。
说起来,他跟这阿尤其实一样,当年那场大战他的父亲也是跟着老相爷起兵,最后战死沙场,全靠大伯这十几年的拉扯,这才能有今天的本事。
老袁之于阿尤,就犹如忠伯之于他蒯青。
蒯青亦步亦趋地跟在萧宁身后,很快就消失在了巷子拐角。
“阿尤,这两位是?”
老袁逃过一劫,这时候才想起来他还不知道萧宁和蒯青的身份。
阿尤跟老袁简单介绍了一下萧宁和蒯青的事情,也包括闹鬼的天字一号房的事情。
老袁可是这城里几十年的老贼了,这鸿运客栈闹鬼的事情他可比阿尤要清楚地多,这些年不怕死非要住那两间房的人也不少,其中一些人他还是亲眼看着竖着进去结果横着出来的。
“那看来这小秀才还有点意思,我看他刚才的样子,虽然才十几岁的模样,可是遇事却十分沉稳,而且很有主见。你看后面那个。”
老袁对阿尤比划了一下高大健硕的蒯青。
“那人绝对是高手,在战场上绝对是一员猛将的那种。这样的人肯对他言听计从,这小秀才难道是大家族的人?看着不像啊,那些公子哥不可能这么好说话。”
老袁想了想,以他这么多年的眼光和阅历,居然找不到任何一个能跟萧宁相匹配的形象来。
“不对!我今晚去看一看,看他是怎么能做到在那间房间里完全没事的。”
老袁这么想着,忽然就勾起了他的好奇心,也不管自己身后的阿尤,一提脚飞身就跃上了屋顶。
“阿尤,跟大嫂说一声今天我就不去问安了,改天再来。”
说罢老袁把身一翻,顿时就消失在了茫茫夜色当中。
……
萧宁和蒯青一路无语,义军遗孤的事情的确是让人有些郁闷,而且也不好多说什么。
“小哥……”
“不必多说。”萧宁知道他想说什么,“这事我现在还没有主意,下次再见柳知州的时候倒是可以提一提,毕竟他是这里的父母官,这也是他分内的事情。”
“嗯,说的也对。”
蒯青知道萧宁说的方法才是最稳妥的,这事情由地方来做才能长久地保证遗孤们有人帮扶。
“现在,咱们再认真查查看,那房间到底有没有问题。”
说真的,打一进入天字一号房萧宁就用他的阴阳眼仔仔细细查看过不止一次,可就是没有发现任何不妥的地方。
再加上孤魂野鬼一般也不敢出现在人来人往且神明过往众多的城里,要不是所有人都一而再再而三地提醒他,他还真不把这什么闹鬼事情放在心里。
不过话说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