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如海,尤其在这人迹罕至的僻静野外。
黑夜似乎容纳了一切的纷纷扰扰,无论是繁华锦绣,还是恩怨情仇,都沉泯在无边无际的孤寂之中,踪迹难寻。
突然一阵簌簌的轻声撕裂了这山崖下令人窒息的寂静,杂草丛中露出一截蓝灰色的衣角,一只半旧的灰黑色靴子掠过残雪,踏在了干燥洁净的突石上。靴子的主人倒是十分胆大,要知道这块突石傍崖而立,不过方寸。难以立足倒是其次,关键再向前半分,便是幽深不见底的深渊。一个不小心,便会尸骨无存。
一阵强劲的山风吹过,灰蓝色的衣袍随风向山崖外飘荡开来,让人心中一紧。见来人纹丝不动的立于山石之上,又不禁捏一把汗,无路可行,驻足危石,此人是不要命了吗?
“唉,赶不上就麻烦了!”来人抬了头,看了看崖顶的灯火通明。朦胧的月光穿过厚重的雾气倾泻而下,一张看似平淡的脸庞逐渐展现开来。竟是主怎么会这个时候出现在无念山的山崖下?
铛……忽然一声悠长的撞钟声自无念山的最高处散漫开来。
“糟了!”听见钟声,一向云淡风轻的云夜瞬间白了脸。虽说无念山的弟子多是孤儿,但对除夕夜这个团圆的节日却有着莫名的执着。宗主明炽数十年前便立下规矩,除了在外执行任务的,所有的内宗弟子必须在除夕夜返回无念山,共同祈福迎接新的一年。
如今,长鸣钟已经敲响,他必须在十二声钟声结束前赶到松月台。若是迟了,执律阁的惩戒倒不可怕,反而是明炽宗主长达数月的絮絮叨叨更会让人生不如死。想到宗主的碎碎念,云夜不禁打了个寒颤,却再也不敢耽搁,提气便向山崖上飞去。
在山风雨雾的侵蚀下,松月台下的这片崖壁倒是和寻常的断崖大不相同。从云夜落脚处向上数十丈,一片光滑,寸草不生,除了几处天然的脚掌大小的突石,便再无着力之处。若是有人想从此处上松月台,先不说武功修为,光胆识,就得在多少人之上。
行云流水,恍若轻鸿。一个翻身,从山崖下上来的某人捏住翻飞的衣角,在第九声钟声响起前,轻飘飘的落在众人身后。
幸好云焕云景不在,否则怕是没这么容易瞒天过海了。云夜在心里默默庆幸了一下,装作没事发生一样,不着痕迹的混入到祈福的弟子中去。
看见云夜从崖壁下翻上来,面对众人的明聿不可察觉的皱了皱眉,想要开口训斥,但忽然又意识到祈福仪式马上就要开始了,若是此时训诫他,颇有些不妥,忍了忍,还是作罢。
云夜……
明聿跟随了明炽大半辈子,从少不更事到年过半百,从青衣怒马到闲庭信步,师兄的爱与恨,情与仇,皆是看在眼里,痛在心底。若说这世上最了解明炽的人,非明聿莫属。可往往越了解一个人,越是看不明白一些事情。
比如师兄明炽对于眼前这个少年的欣赏与忌惮。五年前身为执武阁云字辈排名前三的弟子之一,师兄明炽本来相当欣赏这个性格沉稳的孩子,却在一夜之间改变初衷,遣,无论自己如何追问,师兄皆是三缄其口,不愿多谈。
可凭借云夜这个不满双十的少年一人之力,寻书竟在短短的五年间不断壮大,成为了离宗不可或缺的眼睛与耳朵。连一向对宗内事务不甚上心的师兄,都不禁感叹,是否当年自己做了错误的决定。
尤其这两年,随着云字辈的弟子年纪渐长,师兄逐渐萌生了退意,越发看中云夜这个孩子。在自己看来,这一辈执武阁的弟子之中,云祁性子散漫,定不下心来,最不适合宗主之位;云景无甚主见,容易被人拿捏,怕是也无法胜任;唯有云焕,行事磊落大气,刚毅正直,相较于他,自己反而觉得云焕更适合这个位置。
自己倒不是拘泥陈规,认为非执武阁人不能继任宗主之位。只是看着云夜长大,从幼时被同门陷害的沉默淡定,到少时武艺精进却深藏不露,再到的不愠不怒,不争不求,总觉得这个孩子的心思像这松月台的云雾,难以观其全貌,更难以触其内景。
如何能将师兄失去一切换来的离宗托付给一个心不在此的人?
但师兄说,云夜在,离宗无忧。
可素玉已然现世,云夜真的能代替师兄守住离宗另一个百年吗?
铛……
长鸣钟敲响了第十二声,将明聿的思绪拉回了现实。执律阁阁主低咳了一声,正了正一丝不苟的衣襟,正欲出声。却发现身为一宗之主的明炽师兄,竟还未现身。
明聿阁主的黝黑的脸顿时又黑了几分,师兄的胆子真是越来越大了,内宗弟子齐聚祈福的重要时刻,竟然也敢迟到?!莫不是又偷偷喝醉了吧,明明已经派人藏起了所有的酒,连他埋在树下的梅花酿也早早的挖了出来,他不敢下山,哪来的酒喝?
“云木,去请宗主前来祈福吧。”见明聿脸色不好,轮椅上的执武阁阁主明石对身后的弟子吩咐到。云木微微一点头,转身提气向松月台下飞去,几个纵跃,便进入了不远处的院落。
“赌不赌,宗主八成又是喝多了……”
“宗主真是好本事啊,明聿阁主连厨房烧菜的酒都收了起来,他老人家竟然还能翻的出……”
“我看这次不像啊,宗主虽然爱喝酒,但祈福这种大事上总不会糊涂啊……”
“那你说说看,宗主他为啥迟迟不来?”
“这……”
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