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经接二连三同斗宇郊、若敖天的人马交战过的楚军,此时军中的士气,较之那霜打过的茄子略微强点,多少还有能抬头挺胸正眼注视的人。
太子熊吕和樊霓依一左一右地扶着苏从,登上了马车。
四匹马的点将车,端置着一张官帽椅,鲜血洒过这张官帽椅,却没有人会去擦拭,倒不是没有下人去拾掇,而是因为这是楚国的一个特例。
早就在楚成王那会儿,就已经定下规矩,点将车上洒过的每一滴鲜血,都不能擦掉,要让后来者清楚一点,历史就是这么血淋淋的谱写着。
就像九天的神灵在享受凡间香火的供奉,这点将车上的血渍,就是在保佑着后来者。
苏从没有推脱,可是毕竟太子熊吕还立于身边,所以,按照规矩,他只敢侧坐着,算是对太子熊吕的一种尊重。
太子熊吕面对着眼前这不过寥寥数万的将士,整个心一下子就被触碰到了冰点,脸上原本极致克制的表情,也不禁露出丝丝悲壮。
樊霓依站在太子熊吕身侧,一张俏脸苍白如纸,一手扶在太子熊吕的腰间,一手抓着他的手。
在面对这最决绝的场面前,她也实在不知道该如何去宽慰太子熊吕,更不懂得用什么样悲壮的语言,去点燃这些将士胸中的斗志。
“兄弟们!”
太子熊吕深呼了一口气,随后气运丹田大声朝将士们喊道:“兄弟们,我知道你们心里都在想什么,都在害怕什么,我和你们一样,也在害怕失去什么,可是,害怕对现在的我们来说,已经没有丝毫存在的意义了。正所谓狭路相逢勇者胜,我们已经退到悬崖边上了,如果不奋力反抗,不是被敌人乱刀砍死,就是跌下悬崖碎尸断骨,这是你们想要的结果吗?”
太子熊吕的振臂一呼,没有引起多少人的兴致。
大家已经听过太多次这种豪言壮语了,可是,点将车上的主将是去了一拨又一拨,割韭菜茬子似的。
所以,大家对眼前这个凭空冒出来的人,根本不会去注意。
再是平凡简单的话语,也要看听者是谁。
太子熊吕憋得满脸通红才勉强挤出来的一番话,在樊霓依听来,却是掷地有声,情真意切。
只不过,将士们还不知道他的真实身份。
樊霓依突然扶起了苏从,扯着喉咙对将士大喊道:“你们可知道他是谁吗?”
“知道,知道,他是苏将军的父亲,南丞相苏相!”
人群中,眼光好的人,认识出来了苏从。
紧接着,也有不少人在身后附和道:“不对啊,苏相不是早就已经客死陈国了,怎么还活着呢?”
“是啊,是啊,苏相不一直是若敖天的人吗?”
人群中,有许多将士根本就不知道这其中到底有多少事是他们不知道的。
再者,也没有几个主帅会亲自去告诉手下的将士都有什么缘由。
是以,到现在,军中还不知道苏从还活着,而且,活着的目的,就是打倒若敖天。
看着将士们交头接耳,苏从双手颤巍巍地扶着官帽椅站了上去,手掌向下压了压示意大家安静,这才目光矍铄地注释着人群解释道:“没错,我就是苏从,当朝南丞相,也是苏见力和苏见马的父亲。我相信,你们很多人虽然没有见过我本人的样貌,但是一定听说过老七见力因为一个花魁提剑要刺杀我的事,对不对?”
关于苏从和苏见力因为一个花魁的事,引得苏见力提剑追杀苏从的事,当时闹得是满城皆知。
连楚穆王都知道,何况民间小道消息早就不胫而走。
是以,军中许多人也是道听途说了许多,还能将情节凭空描绘得有声有色。
对此,底下的将士突然唏嘘了起来。
“你们一个个的都以为我苏从是一个胆小怕事又贪图美色的人,对不对?”
苏从不知为何,脸上突然绽放着笑容,一手附在耳朵旁,想要听听底下有多少人在回应他。
“苏相,都这个时候了,你敢说你不是那种人吗?”
说这话的人,是站在前几排的一个稚气未脱的将士。
身上的衣裳已经沾满了血迹,上上下下都破了许多个洞,从这衣服破洞里,露出来的却是暗紫的伤口。
苏从朝着那将士挥手问:“你过来。”
人群中立刻散开一条道,将士三步并作五步地站在苏从的点将车下,双眼俊朗如星,洁白无尘地望着苏从,想要知道苏从究竟要做什么。
“你叫什么名字?”
“回苏相,我叫林巴塔。”
“林巴塔?”苏从听到林巴塔这个名字后,很是满意地又问林巴塔道:“你平常在军中都是这样跟你的长官这么说话的吗?”
“是的!”
“那,有没有说错话,引起长官不满的时候?”
“没有。苏将军对将士们的要求是说真话,办实事,不讲虚头八脑!”
“好,你上来!”
苏从伸出一只手,要拉着林巴塔上点将车。
林巴塔看了看身后的将士,不知道苏从这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只好一手搭在点将车边沿,一个弧度身子就已经飘然立于点将车上。
苏从突然伸过手来,摸着林巴塔的脸还有手,不断地点头。
看得樊霓依和太子熊吕都一愣一愣的,对苏从的举止是无法去理解的。
苏从仔仔细细地打量了林巴塔一番,就好比是在选上门女婿,看得林巴塔面红耳赤的,不知道该说些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