轻脆的裂响横刺入耳中,惊退了酝酿已久的后话。
萧曼噎声而止,怔迟地看他眸色由沉转凝,再到寒意凛然,搁手放下茶盏,那白瓷沿下的凹处渗出几粒莹亮的水珠,顺着挺润的盏身滑坠下来,流到舟托上,转眼便积汇成洼。
她有些没料到他会这般色形于外,一时间也不便接话,暗叹一声,过去收拾了那只漏水的茶盏,另外又沏了一杯端过来。
再觑他脸色时,貌似已没方才那么难看了,却也瞧不出是在转什么心思。
“你瞧这话是什么圣意?”不经意间,他忽然开了口。
萧曼不禁一愣,本来就是因这话虚实难测,不易揣摩,所以才特意说出来叫他小心留意,瞧神色原以为已经了然了,没曾想竟又问出这话来,倒有些不好答了。
她垂着眼挪开两步,拾掇起桌上的书册笔墨,淡声道:“就是猜不透是什么圣意,这才据实回复,请督主参详。”
话刚出口,便发觉回得不甚妥当。
果然就看他撩挑着唇轻呵:“你猜不透,却偏偏知道对本督是件要紧事,急着赶着要回话。”
他直揭人的心思,不留半点余地,这便是不明说不行了。
萧曼提着笔在玉钵里涮,看那墨色在清澈的水中晕染开来,片刻间就是一片混沌。
“世子虽然聪颖,但总归还是个孩子,就算能听得懂,也不知该怎么处置,我猜想……陛下这么说,或许是在故意提点督主。”
性子精细的人所在多有,难得的是这份机敏睿智。
秦恪眼中的凝色又缓了些,弹指甩去残下的茶水渍:“不用说得这么婉转,宫中如今多事,一件件又那么蹊跷,圣心难免见疑。呵,这意思再清楚不过了。”
萧曼确实不敢把话挑得如此直白,听他自己说出来,心下没有半点轻松,反而愈发紧了些,手上微颤了下,接口问:“那现下该怎么办?”
“这怕什么?”他唇角勾起难以捉摸的笑,“嘁”声道:“咱们做奴婢的只须尽心办差,问心无愧便成了,其余的不必去管,这份忠心,陛下早晚自能体察。”
这番胸有成竹的话有些高深莫测。
萧曼听得心中混沌,不知他暗里是什么意思。蓦地里卷携着薄荷气的熏风欺近,一抬眼,他已站在了身旁。
“世子爷这几日身子如何?”秦恪将将抵着她肩头问。
萧曼有些不惯他靠得这么近,耳根不觉有些发烫,面上却装作若无其事,把漂净了墨的笔挂了,拿起摞好的书册转身走向一旁的书箱。
“按每日的脉象看,体内的毒质该已驱了三四成了,剩下的那些大多绞缠在气血中,又在脏腑间循环往复,药石见效得慢,世子年纪又太小,加重药力对身子有害无益,所以只能抽丝剥茧一点点的来,具体什么时候能驱尽,现下也难说得紧,但性命定然是无碍了。”
“那便好。”
秦恪踱着步走过去,在窗边的几旁坐下来,垂睨着她装模作样地在那里翻弄:“你记着,打今儿起,除非是陛下召见,否则绝不能再离开世子爷半步,千万打起十二分精神来看顾好了,可别像今日这样轻重不分,把人一丢,自己倒跑开了。”
他话里责怪,口气却是在着意叮嘱。
萧曼从没见他把话说得这么清楚明白过,心下一凛,隐觉像是有什么事要发生,回眼转望过去,正对上那双冷灼的目光,赶忙又避开,起身应道:“督主恕罪,奴婢知道了。”
她垂首站在那里,暗忖他像是还有话说,可等了半晌,对面仍是寂寂的,抬眼偷觑,就看他单肘搭在几上,身子微微斜倾,正瞧着手边那只竹灯。
早上走时,这灯只糊了纱,还没做完,等她回来时,庐陵王已在那里忙着斗蛐蛐,早把这东西忘到脑后去了。
她也没收拾,放着灯留在那里,这时候仍是个半途而废的空壳子。
“你做的?”秦恪双眼仍落在上面端详,一脸饶有兴味的样子。
萧曼原本还觉得这灯扎得不错,可也不知怎么的,被他一瞧,顿时就觉尴尬,只是这会子想藏也来不及了。
“世子早前说要盏大灯,又不想要宫里送的,我便只好自己动手,做得太粗笨,原也看不得。”
话音未落,就看他已把那灯拿了起来,托在掌心比量着端详:“攒编的倒还算精细,只是这篾子剖得……嗯,确实粗笨了些,勉强算个中下吧。”
他狭着眼品评好坏,竟半点“情面”也不留,还一副行家里手的模样。
萧曼暗地里翻了个白眼,有些不屑他这般评说自己的东西,正想借故把灯收了,却听他又道:“油还在吧,拿来。”
她不由一怔,暗想他不会是要接手来做吧,明明像是大事在即,他却像比平日里还闲适,竟起了这样的心思。
虽说诧异,可还是去把原先预备的东西都拿了过来,放在几上交给他。
秦恪也没多言,先把外面的薄纱轻轻揭去,将笼圈略整了整,然后重新抹了浆糊,覆上蒙面,稍晾了晾,却没上清油,仍托在手里左右端详,不知在想什么。
忽然间一转头望向窗外,眉梢淡挑,把灯搁下,起身推开半扇,脚下一纵,便灵狐般穿窗而出。
萧曼心下奇怪,不由自主地走近探头去望,廊下的灯火照不清院落,什么也瞧不见。
再一眨眼,白影又从窗口翻了进来,轻飘飘地落在地上,轻缓着步子走回原处坐下。兔起鹘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