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大人还是先请坐下,再慢慢说吧!”姚致远一摆手,作出了东道之态。
齐慎也不推辞,大大方方坐下,目光往桌案上的茶点轻轻一扫,薄唇轻勾,“都说宴无好宴,就是不知,今日姚大人摆的这一桌,是不是鸿门宴了?”
姚致远亦是笑,“好说好说,端看齐大人宣称的那纸诏书是不是当真用的是陛下之印了。”
他口中的陛下,自然指的是洪绪帝。李暄一党,无论如何是不会承认李雍的身份的。
“姚大人是聪明人,我手中诏书御印的真假,无论是姚大人,还是太子殿下,都是心知肚明。验与不验都没什么区别。姚大人约齐某来这儿,也不是真为了验印的,不是吗?”齐慎一边说着,一边慢条斯理地将衣袖反折,然后,拿起一双竹箸,看那样子,还真是安心来赴宴的感觉。
姚致远听得他这一句,目光蓦然一闪,双目骤抬望了过去。
齐慎咧开嘴,笑出一口白晃晃的牙,“不知道姚大人是要自己跟我谈,还是干脆”目光轻轻往身后的舱房紧闭的舱门一瞥,“请太子殿下出来,亲自谈呢?”
这一晤,费了一个多时辰,齐慎从那艘大船上离开时,雨还未停。
彭威给他撑了伞,两人立在缓慢朝北岸划去的小舟头上,朝着大船遥遥拱手。
大船则起锚,往南岸而去。
谢鸾因一直站在船头望着,直到齐慎的身影进入眼帘时,这才悄悄放下了一颗悬吊吊的心。
齐慎见着她,却是眉心一攒,大步上前,拉了她的手,便是往舱房走。
“外边儿下着雨呢,你也不怕着了凉。”
“李妈妈给我撑着伞呢,没有淋着一星半点儿,我又不是那泥捏的,雨一淋便散了。”他虽说去去就回,可那毕竟是李暄的地头,李暄又数次想要暗杀于他,虽然她自认照着他们之前的布局来走,李暄也好,姚致远也罢,都决计拒绝不了他们。
可理智知道是一回事,情感上,她却没有办法放下心。
自然也知道她是担心自己,齐慎哪里还说得出责问的话来,将她的手握在掌心,触手温软,他这才松了口气。
“谈得如何了?”这时,谢鸾因才语调平平地问道。
齐慎点了点头,“应该一会儿便会放行了。只是李暄怕是要见你一面。”
意料之中的事,谢鸾因点了点头,眉眼舒展开来,至少,一切按照他们预想的在发展,这很好。
不一会儿,彭威又匆匆而来,这回,面带喜色。
“大人!对面楼将军亲自来了,说是奉命来护送您渡江。”
如今,拿到了通行证,过了扬州,便是一路畅通无阻。
又行了十日,便到了杭州。
船刚停稳,便是有人匆匆而至,却是姚致远亲自来了。
“太子殿下已在别宫中略备薄酒,为齐大人与夫人接风,还愿二位拨冗出行。”姚致远一边说着,目光一边便是往齐慎身边的谢鸾因瞥了去。
谢鸾因恍若不见,撞上齐慎望过来的眼,轻轻点了点头。本就是要去见的,无谓早晚。
已是备好了车马,谢鸾因被扶着上了马车后,待得马车晃晃悠悠跑起来时,她这才轻轻掀开帘子一角,望了出去。
细雨朦胧中,偶见杏花簇簇,青砖黛瓦,小桥流水。颜色鲜艳的油纸伞忽而从眼界中划过,带来一抹鲜亮。
真没想到,前世想去江南水乡旅游没有得行,到了古代,还能圆一圆梦。
只是,江南到底是底蕴足,水患、民乱,过了也没有多久,初初看上去,倒好似没有留下太多的痕迹。
这么一来,失了富庶的江南,李雍的日子不好过。
如今,对于她和齐慎来说,却未必就是一桩坏事。
马车走了约摸半刻钟,终于是在一处精致的园林前停了下来。
这便是那别宫了。
谢鸾因起初还以为李暄在杭州修建了一座宫殿,看来,他还没有蠢到家。
如今的江南,可是容不得他穷奢极欲的时候。
踏足园林,果真是精巧非常,三步一山,五步一景,别致清幽。
又正是江南春深之时,花红柳绿,杏花疏雨,草长莺飞,当真是一迳抱幽山,居然城市间。
宴席设在一之上。
一面临水,背靠小山,两侧开阔,一处曲径通幽,一处轩朗明阔。
小山之上,遍植雪樱,正是花期,开成一片粉白,便好似将那雅致的小阁包裹了起来,停栖在一片云中。
倏门大敞。
一众人候在水阁之前,当先两人,一男一女,都着明黄的色泽。
这样的颜色,自然不是谁都能穿。
如今的大周,已是改朝换代,只是,在这江南,自成一国。他还是太子,尚未登基。
还是称呼为殿下。
太子,李暄。
太子妃,姚氏。
须臾间,他们已是走到了近前,双双行礼,还是执的臣子之礼。
“齐大人与夫人快些请起。”李暄轻一挥手,“一路舟车劳顿,辛苦了。孤略备了薄酒,为二位洗尘,快些里面请。”说着,轻轻往身后一摆袖。
齐慎和谢鸾因自是谢恩,起身时,谢鸾因的面容,毫无遮掩地呈现于眼前。
李暄早就听说了,因而不过只是略略一顿。
姚氏却是先愣了一下,待得一点点醒转过来时,神色却是大变。
但好歹,这些年也经过了不少事,一声惊叫,只是噎在了喉咙口,没有真喊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