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鸾因这才记起,是了,流萤也是江南人士,也是前些年,因为水患逃难,在路上,家里人差不多都死光了,而她,为了活路,只得卖身为奴,这才机缘巧合被涂氏给买下来,做了自己贴身丫鬟的。
只是,她一向乐天知命,谢鸾因一时都忘了这一层,更不知,她亦有这般惆怅的时候。
略一沉吟,她便是道,“等到善堂之事有了章程,你莲泷姐姐怕是很忙,更别说若是果真有了难民来,咱们府上事情更是繁杂,届时,你若得闲,便多去帮帮忙吧!”
流萤一听,自是欢喜,连忙跪下道,“多谢姑娘恩典。”
这丫头,这点倒是与莲泷很是相似,一欢喜激动了,便忘了什么夫人,只记得,她是她们的姑娘了。
稍晚时,雨终于下了下来,一时间,电闪雷鸣,大雨如注。
而齐慎,终于是回府了。
谢鸾因在屋内,听见他踩着的步子,重而急,便知,他什么都知道了。
他进得门来时,身上的衣裳已是湿了一半,她连忙张罗着让他进净房梳洗,换上了干爽的衣裳。
出来时,他便瞧见了她搁在炕桌上的那盘咸食,随手捏了一块儿,放进嘴里吃了起来,咀嚼了两下,便是赞道,“阿鸾的手艺还真是越来越好了,看来,往后,我是有口福了。”
谢鸾因见他披散在肩上的头发还在滴着水,叹息一声,将他压坐在卧榻之上,自己拿了根干布巾,绕到他身后,替他轻轻绞着头发,“你那时也跟我说了,这头发不绞干了,可是容易落下头疼的。别仗着自己现在年轻就不管不顾,往后老了,有得你受的。”
齐慎不说话,默默地由着她轻柔地给他绞着头发,两人皆是没有言语。
谢鸾因抬眼见他嘴里说着好吃,可那咸食却是捏在指间,除了最初的两口,便再未往唇边送过。
她的双眸不由一暗,她自然知道,不是因为那咸食太难吃,到了食不下咽的地步。上回,她做的润饼也未必就好吃到哪里去,他不还是大口大口吃得甘香么?今回,不过是因为,他心中有事罢了。
“不想吃便别勉强自己了,是你说的,我们是夫妻,你心里有什么,还需在我面前遮遮掩掩么?”
谢鸾因轻轻悄悄的一句话,在耳畔响起,却是拉回了齐慎已是飘远了的思绪,他蓦然回过神来,便是望进了她一双清澈的杏眼之中,不由讪讪地将手里捏着的咸食放回了盘中,“对不住,浪费了你的一番心思。”
“心中有事,纵然是山珍海味落在嘴里只怕也是没了滋味,我又岂会不知?我只有心疼的,哪里会怨怪半分?”她已是将他的发丝绞地大半干了,索性,将那布巾拿过来,帮齐慎细细擦拭起了指间的油污。
齐慎一时也没有说话,只是静静看着谢鸾因专注地帮他擦手。
直到将手擦干净了,谢鸾因这才抬起一双清澈的杏眼,望着齐慎道,“你现在打算怎么做?”
“明日一早,我便赶回边关布防。许先生这里的事,我已尽数交给正新打理,只是,你还得多帮我盯着一些。”
谢鸾因点了点头,齐慎的决定,在她意料之中。
江南一乱,他就怕赫里尔泰也会趁机作乱,何况,赫里尔泰如今恨齐慎和大周入骨,加之去年,齐慎不过是剑走偏锋,才侥幸扭转了战局,鞑子的主力却并未有大的损伤,今年,北边儿反倒是风调雨顺,鞑子若是要趁此机会卷土重来,不是不可能。
“那铁矿那边……”
“只能暂且搁置了。”齐慎没有半分的犹豫,他是有野心,但那也是在边防安康的前提之下的,他不会本末倒置。
“其实……若是生意的话,你没有想过,派一个你信得过,又擅长此道的人去将这事处置好么?”谢鸾因却是建议道。
齐慎皱眉看她,谢鸾因一怔,便知道他误会了,忙道,“不是我,我如今也走不开。我说的是叶大公子。若说做生意,他还真是一把能手,加上,他如今已是跟你坐在同一条船上的,除非他是傻的,这般好的一桩生意,他一定会尽力帮你谈成。何况,他与严睿一道,若是谈不拢,也有退路,你说呢?”
“叶景轩?”齐慎起先还真以为她是要毛遂自荐,那铁矿所在,可不是能来去自如之地,他怎么可能随意让她去冒险?却没有想到,原是他意会错了她的意思。
不过……叶景轩的话,齐慎轻攒眉梢,“他和严睿如今倒是离那里不远,若是能够顺道去一趟,倒也不是不可以。我这便去传书,与他们商量。”说罢,竟是等不及地起身,便是往外书房去了。
谢鸾因已是给了她的建议,至于最后,齐慎会作何决定,她便也不想去左右了。
齐慎怕是要忙许久,她心里也未必轻松,反正也是睡不着,倒索性不睡了,铺陈了纸笔,就着烛火,听着雨声,开始抄写佛经:……尔所国土中。所有众生,若干种心。如来悉知。何以故。如来说诸心皆为非心。是名为心。所以者何。须菩提。过去心不可得。现在心不可得。未来心不可得……
等到齐慎归来时,果然已是夜半,两人收拾了一番睡下,一夜无话不提。
第二日清早天不亮,齐慎带着一队人马,疾驰出了西安城门,往西而去。
谢鸾因这里也没有闲着,开始清算手底下的余钱,尽量地置办粮食、药材等物。
在这七月流火的时节里,亦是忙得热火朝天。